小丫头说着,眼见着是急得要哭出来了。

沈清姝点点她,「王爷下手有分寸,留不了疤痕的。」

她回头深深凝视着曾经锁了自己一辈子的朱门高墙,心里的不甘与愤恨彻底烟消云散。

少女在镇南王府外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坐上了山寨来接沈致的马车。

镇南王府内

沈清瑶可怜兮兮地咬着朱唇,见镇南王疲惫地起身,泪眼婆娑跟上去。

素来大权在握的高大男人垂首间难得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落寞,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瑶儿,你再也没有长姐了。」

听闻前几日大当家的受了伤,随着马车一同来的还有寨子里的大夫。

沈清姝原想让大夫帮沈致瞧瞧手,拗不过沈致非要请大夫先瞧她额头的伤。

两人处理完伤口有一会子,沈致犹不敢相信,镇南王府娇养的大小姐,他的亲妹妹,居然真的要和他回江陵寨了。

沈清姝见亲哥呆呆看着她,笑道,「莫不是我脸上有朵花不成,叫哥哥移不开目光。」

杏枝接嘴,「可不是有朵花吗?公主殿下比花儿好看千百倍。」

「就你嘴甜。」沈清姝点点小丫头的脑袋。

沈致迟疑,害怕妹妹只是小女儿家闹了脾气,这才愿意跟着他回山寨。

他心思百转间,袍摆被轻轻拽动。怔愣间垂眸却见明艷少女拉着他的衣袖,莹莹春光透过车帘映在她昳丽张扬的侧脸上,她眸光明亮犹如落入夏夜的繁星,一字一顿,认真而虔诚。

「哥哥,我终于有家了。」

少女高兴笃定的话语驱散了连日来的焦虑、怀疑、自卑。

沈致幼年父母双亡,幼妹失踪,山寨的重担落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饶是他多年来自恃沉稳冷静,在这一刻依旧眼眶发红,大手颤抖着抚上少女毛茸茸的头。

阿爹,阿娘,你们听到了吗?

妹妹她回家了。

大夫、杏枝极有眼色地出了马车,兄妹两在马车内热热络络地聊着天,互诉经历,欲将多年的空缺弥补。

车轮轱辘辘行过山路,此处人烟稀少,放眼望去蜿蜒起伏的山脉犹如卧龙,其间绿意葱茏。秀丽的山水宛若浑然天成的泼墨画。

旷世河山、悠远宁静的意境中,马匹倏然发出一阵嘶吼,车夫手忙脚乱将马车停下。

杏枝惊讶的声音传来,「公主,路上躺着一个人!」

两人闻言先后下了车。

沈清姝一眼看见一名男子躺在地上,生死未知。散落的墨发挡住了他的脸庞,男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细细打量仍能看出是精緻昂贵的布料。

大夫蹲在一旁替他诊脉,沈清姝撩开他散乱的长髮,想要探究是哪家贵公子落了难。

不想这一瞧,叫她瞳孔蓦然放大。

男子清秀隽雅的脸上沾上了血污,宛若完美无瑕的璞玉中落了墨色,惹眼得很。他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苍白的薄唇微抿着,昭示着主人正在经受的痛苦。

他满身脏污,昏迷在在山路上人事不知,依旧掩盖不了浑身那股令人惊心动魄的贵气。

居然是他,谢斯年……

沈清姝讷讷失神。

前世的她众叛亲离,全心全意相信她的哥哥身死。她的好友、镇南王在沈清瑶的挑拨下与她恩断义绝。原以为心慕自己的未婚夫,心底有一名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是沈清瑶。

泼天的脏水甩在她身上,无一人出言相护。

她郁郁寡欢,孤身死在那年的冬天。

有一人为她收敛尸骨,将她的玉佩随身携带。

沈清姝死后没有魂飞魄散,反而附身在玉佩上,看着那名模样陌生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没日没夜翻看她叛国通敌的卷宗,彻夜不眠为她翻案。

为此不惜花费数年,垂垂老矣。达成目的后已是两鬓斑白的谢斯年携带着她的玉佩,游历山水,奔赴塞外。

说来也可笑,沈清姝生前被困于高门大户,沦陷于世家龌龊,终其一生未能看到自己喜欢的风景。却在死后以另一种方式,游历了自己心神往之的大好河山。

塞外的长河落日、北国的凛冽飘雪、江南的依依垂柳……沈清姝心境逐渐宁和平静,因此这一世才能放下仇恨,毅然决然选择珍惜眼前人。

遗憾的是,直到初遇时清冷矜贵的男子于岁月的流逝中成为满头银髮的老者,咽下最后一口气捧着沈清姝的骨灰一同入墓,她只知晓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这一世,沈清姝亦曾遗憾于无缘再见到他,没成想他竟提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少女原本从容镇定的神色转为震惊愕然,那双明艷惑人的桃花眼无意识睁大。

沈致察觉到妹妹的不对劲,有些惊诧低下头看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一眼,握住沈清姝单薄的肩头,温声道,「怎么了?」

肩上蓦然间传来一股轻柔的力道,沈清姝回了神,意识到这一世的她远远避开了上一世悲惨的命运,走上了另一条未知前路,但是不再孤独无依的大道。

暖意涌上心头,她开口,「哥哥,他曾经救过我一命。」

沈致闻言连忙将人扶上马车,大夫把脉后拿药吊着他的命。

马车上到底不方便,索性半个时辰后到了江陵寨。沈清姝来不及欣赏寨子里的风光,匆匆忙忙随着大夫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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