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应璋哈哈笑道:「那确实如此。不过他已经进官场三年啦!」

童心咂摸着这两句话,咂摸出味儿来:「你这人,是想我好奇死啊!」

一般人,怎么可能进官场三年都没沾染过黑暗。

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在这黑如墨的官场里,还能保留着清澈的眼神,岂不是另外一种可怖?

童心心底像是有猫爪子在掏啊掏,然而不管他怎么追问,权应璋都一副笑而不语的模样,问急了,权应璋就说:「先看完这场辩经吧。」

童心恨得咬牙切齿,但也只能压抑着好奇,看向场地中央。

——至于那位许郎对面的那个人,只能说,完全没能引起童心的注意。

「今日辩经,切磋学问为主,不以言获罪。君子和而不同,学问之路漫漫,虽抱不同见解,亦可互通有无,取长补短。」

「不论谁胜谁负,都不应过于在意一时成败。胜者当谦逊,不可骄横自满。败者亦不要气馁,输赢乃小事,增长学问为要。」

窦青这位前丞相被邀请过来充当临时裁判,把一连串场面话念完之后,许烟杪看向朱白鹿,恰巧,对方也在看他。

「君子请。」

「许郎请。」

两个人都维持了面上的礼貌。

围观群众里不知真相的人捋了捋鬍子,欣然想:这才是辩经啊,有古之君子遗风。

往旁边一看,目露嫌弃之色。

有些人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怎么还准备了瓜子花生呢!你们来看士人辩经,又不是来看街头斗殴,也太过分了一点!

太子倚在门框上,从腰间布兜子里给他爹抓了一把瓜子,自己也咔咔咔地嗑起来。

老皇帝:「咔咔咔——」

顺手给自己的几个丞相、尚书分一分。

左右丞相:「咔咔咔——」

六部尚书:「咔咔咔——」

瓜子壳直往外吐。

——把这次辩论当一个正经辩论?不存在的。他们断定,用不了一会儿,就正经不起来了。

场地中间。

许烟杪先开口:「朱子主张『文道一贯,文即是道』,主张『復尽天理,革尽人慾』,主张『教育目的乃尽人伦』,主张『正君心』,主张『道问学』,主张『醇儒自律』,既主张『知先行后』,又主张『知行并重』……你要论哪一个?你有什么论点?」

老皇帝「嚯」了一声:「看不出来,许烟杪还对朱子有研究?这小子也没那么不学无术嘛。」

【还好还好,提前找了人问朱子有什么主张,不然现在不就尴尬了吗。】

【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

老皇帝:「……」

刚才那句话就当我没说过。

朱白鹿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他脸含着笑,心里咯噔了好几下。

『不好,难道真的误打误撞,选到了这小子最擅长的朱子?』

不过,无所谓,难道他真的是来辩经的吗?

朱白鹿迅速看了一眼太子身旁的皇帝,挑了一个最讨好皇帝的话题:「在下曾听闻『玉龙寺』一事,不少贵妇人在姻亲尚存之时,不守妇道,与和尚苟且,又听闻前些时日,此地有辩妇人与外男接触,是否不守本分。今日之辩题,便立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如何?」

为防被针对「失节」指的是士大夫的气节,朱白鹿迅速补充:「此话本义乃朱子要求士大夫守节,正如『復尽天理,革尽人慾』,乃是朱子之朝当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时,朱子忧心君王对外敌妥协,围绕『正君心』之念提出的道理。希望以天理来规范君王的言行,革尽君王内心的私慾,劝诫君王应当顺应天理,灭除过度的欲望,莫要追求奢靡的生活。」

朱白鹿缓了缓,继续说:「然,万物皆可变,数百年之间,『復尽天理,革尽人慾』从要求君王,到要求士大夫,再到要求百姓。若只论原义也可,论延伸之意也可。」

朱白鹿:「我如今便是想与许郎论一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对于妇人女子应当有节义的延伸之意,君认为可行否?」

说完之后,朱白鹿信心满满去看在场的皇帝。

「?」

怎么没什么反应?

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不是说皇帝对《女诫》很是意动吗?

再次拿着三年前版本的朱白鹿,陷入了茫然之中。

而许烟杪,他也陷入了茫然之中。

对着系统界面里关于朱子思想的八卦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发出疑问:「朱君子,可否问个问题。」

朱白鹿心不在焉:「你问。」

许烟杪:「辩『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是说辩的朱子的思想吗?」

朱白鹿:「什么?」

他突然感觉不太妙。他本人深究的朱子的思想,得加个限定词:八股文里会考的范围。

如果科举不考,他虽然粗粗看过,但不精通。

许烟杪又看了一眼系统八卦,确信了——

他用仿佛在课堂上回答的声音,大声地,响亮地说:「可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程子的思想啊!」

作者有话说:

本章关于朱子的思想,采用于历史上朱熹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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