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局夫妻受到重创,卧床不起,沈家需要人操持丧礼,与照顾老人孩子。
明州市局肯定有人参与,但人越多越好。
纪荷拜託周开阳,一定帮忙照顾好圆圆。
小姑娘缺乏父爱,此时需要温和的男性多加爱护,周开阳是孩子王,正适合这个角色。
「我去……你先早点休息好吗?」门板咚咚响,周开阳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焦急又闷沉。
纪荷点点头,收拾着江倾的衣服和私人物品,倏地想起点头外面人看不见,于是抬头哑声,「好……你们各忙各的吧……」
时年时念已经会走路,家里除了阮姐还请了一个保姆,这会全关在门外。
纪荷仿佛终于得到个人的空间,找了八隻收纳箱,将柜子里男性的衣物装起,包括皮带、领带、袜子、袖扣等一系列。
直到步入式的衣柜属于男性的东西全部清空。
她将沉重的收纳盒塞进最里、最底层,并且用被套盖住,不露出一边一角。
接着出衣柜,将房里江倾的一切通通收起。
他之前用的、现在她在用的充电器;浴室里被放在抽屉的剃鬚用品、洗面奶护肤品、他的香熏、拖鞋、毛巾……
全部收拾完,天露微光。
最后纪荷累倒在床前,凌乱的齐腰长发棉絮般铺在背后、肩前。
她苍白的巴掌脸,露出冰山一角,唇瓣白着,和脸融为一色,除了眼睛黑蒙蒙的有一点点光,其他死水般寂静。
手里是一本书,叫《尸体变化图鑑》。
在溺亡这一章节,书的原主人反覆阅读,以至页脚褶皱。
这些褶皱,似乎使她眼前浮现江倾穿着睡衣,夜夜临睡前翻阅的样子。
他的时年时念长大了。
他的十年一去不復返。纪荷也不想铭记了。
唇亡齿寒。
她感到痛彻心扉。抱着溺亡这一章,哭到天明。
……
丧礼结束前,纪荷和沈家堂哥,到民政局优抚科询问,能否让沈清和林深合葬。
对方回復明确。
「沈清不是烈士,无法葬入烈士陵园,抱歉。」
「可以将林深迁出。」纪荷提出第二种解决办法。
对方面露难色,「这当然不可以。」叽里呱啦一大堆。
纪荷冷笑,「我找林深领导,如果对方同意了,麻烦这边手续办快一点。」
「部队同意我们可以。」对方一副静候佳音的样子。
这是他们的工作,轻巧的三言两语打发访客。
也确实没大错,但就是让人不舒服。
到了林深生前所在单位,接待的领导们更是让纪荷不服,她几乎当场流下泪。
江倾牺牲,她确实没怎么哭,整个人麻木,为了两个孩子撑到现在,沈清的离开,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陌生人面前,肆无忌惮流泪。
肩上扛着高级军衔的空军某部领导表示为难:「你别这样。」
江倾牺牲,部队这边众所周知。
他是英雄,然而英雄只保卫了国家与人民,愧对妻儿。
身为他的遗孀,纪荷站在这里就是功勋章,就是鲜血淋淋的事实,她泪光盈盈问,「为什么不可以迁遗骸?」
「规定上……」
「规定?」领导话没完,纪荷哽声,「死了也要交给国家?」
领导哑口。
纪荷一直流泪,似乎要将这间办公室淹没,最终她成功了。
对方答应,立即走程序,将林深骨灰从烈士陵园迁出,但一个前提是取得林深父母的同意。
林深当时牺牲,沈清肚里孩子才五周,林家父母的意思是把遗腹子拿掉,让她以后轻鬆更自由一些。
但是沈清不同意,给林深延续下第二个血脉,撑了近三年,撒手人寰。
惨烈。
林家父母悲痛欲绝,当天就随纪荷指导,在同意书上远程签字。
林深的骨灰顺利迁出,和沈清合葬在雁云山公墓。
雁云山公墓有个雁字。
和雁栖湖同在明州东郊。
明州气候温暖适宜,每年都有大雁南飞、停留休憩。
雁云山、雁栖湖都是观雁圣地。
尤其雁栖湖,是明州数一数二的自然风光佳地。
如果部队那边不同意,纪荷打算征求沈家两老同意,将好友骨灰撒在雁栖湖。
现在不用了。
从山上下来,纪荷避开人群,一个人去了雁栖湖。
碧波万里,本该平静,一回头,身后来了一大堆人。
以宋竞杨为首的朋友们,神色复杂遥望她站在湖边的身影。
想过来,又怕打扰她。
纪荷不经失笑。
大家都想到来这边悼念沈清,不约而同。
天色微阴,春光被蒙上一层悲暗滤镜。
「太可惜了。」大家最终凑在了一起,在湖边点燃香烟,男男女女,神色复杂沐浴在白雾中。
纪荷手指纤细,吸烟姿势却老道,微眯眸望着湖面,「这是她和林深的初次约会地。」
「跟你说的?」宋竞杨失笑,眸光复杂的看着她。
「是。」纪荷微眯着眸,似在思考,「她跟我无话不谈,我知道她和林深在一起的各种细节。」
沈清比林深大三岁。小时候林深到外公家过暑假,在公安大院,彼此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