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由小孩子天真无邪的腔调发出,如烧红的烙铁在她父亲心上烫了一块。
江倾脸色惨白,变化过程仅在一瞬之间。
纪荷正看着工作人员在离婚证上打钢印,不经意听到此话,慌忙抬眸。
江倾抱着女儿,笑抖着唇问,「谁告诉你的?」
「周叔叔说的。」江时念天真,三两句离不开周叔叔。
「别乱说话!」客厅里鸦雀无声,就连填写着证件的民政局同志都脸色异样,纪荷在这死一样的寂静里,朝江时念制止了一声,并且接着解释。
「她说话颠三倒四,刚才还说人家亲她,哪有。」
「吼她干什么。」江倾眼神冰冷,眼角发红,扭头看她。
眼底意思清晰明了,这么急吼吼替那人解释?
纪荷哑声,「我怕你误会。」
「误会?」江倾痛彻心扉失笑,「一个三岁的孩子,没人告诉她,她能这么总结?」
纪荷要解释,他径自打断,「算了,这也是事实。」说完,抬眸继续看江时念。
不再看纪荷一眼。
……
手续办完,两人分道扬镳。
纪荷留他吃午饭,他没答应,径直驱车离去。
在院子里目送他,纪荷百感交集,空站了一会,回家问江时念,到底谁告诉她刚才那话的。
江时念瘪着嘴,泫然欲泣。
妈妈从没这么严肃瞪过她,她伤感了。
纪荷让她说,不说不准吃饭。
江时念是大胃王,这惩罚可不得了了,立马惨兮兮哭,哭了半天,纪荷在桌边工作,噼里啪啦打着电脑,丝毫不理她的无情样子,江时念更加难过,她本来要去求饶的,可突然有人进来。
于是,放声大哭。
「怎么了念念?」来人在玄关换鞋,穿得是和纪荷同款的男主人拖鞋,而旁边一双客用拖鞋,静静立在鞋柜里,仿佛还残留着江倾的余温。
周开阳一走进来就抱江时念,亲昵的哄。
纪荷冷笑,从屏幕前看他们俩,「你问问她干什么了。」
「怎么?」周开阳收到纪荷眼神,转头对上江时念的泪眼,「跟叔叔说,是不是惹妈妈生气了。」
「惹爸爸生气了……」江时念嘟着嘴,揉眼泪说。
「他来了?」周开阳昨夜没回去,照例睡在二楼客房,一早和阮姐到外面购物,拎了一大堆东西回来,水果、蔬菜、零食、玩具应有尽有。
此时,让阮姐拿了一隻棒棒糖进来,哄着小丫头。
江时念馋棒棒糖,一边舔,一边词句清晰,「爸爸生气,没有保护我……」
「爸爸没有生气。」纪荷纠正。
「那爸爸走了……」江时念好像也知道自己错了,放下棒棒糖,对着周开阳,手足无措。
周开阳将孩子一搂,「你不要吓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不懂?」纪荷意有所指,「可有些大人懂,不注意说话方式,孩子向外传达时容易引起误会。」
周开阳笑意没了,挺莫名其妙地思考一瞬,接着瞭然,抱着念念来到她面前,轻声解释,「那天念念问他去哪儿了,我说保卫人民,念念说自己没被保护,是不是就不是人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点了头。」
「你可以敷衍过去。而不是笼统的一点头。」纪荷在键盘上的手指发抖,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药还没吃。
从椅子离开,到餐边柜倒水、吃药。
周开阳看着她瘦弱的背影,颤声,「你们这样,误不误会也没差。」
他看到餐桌上咖红色的离婚证。
江倾和她虽然山盟海誓,可两人没有缘分。
自古有句话,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江倾也懂这个道理,不然怎么答应离婚?
甚至纪荷自己也懂,所以昨晚才崩溃说累了,想找回自我。
周开阳认为自己是最适合她的男人。
和风细雨地对她好,对她的孩子好。
可纪荷不领情,她固执着,用背影对他,「孩子不是你亲生,无法懂隻言片语所造成的杀伤力。」
「那我上门跟他道歉?」周开阳艰难地一笑,「纪荷,既然离婚了,想太多,不是折磨彼此吗?」
「再离婚,我和他间还有孩子牵绊。」纪荷放下水杯,对周开阳抱歉皱眉,「真的,我会伤害到你。我现在很心痛他离开时的眼神,这种感觉你无法体会的。」
周开阳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掷地有声对她说,「我已经决定了,和你在一起,不介意你心里有他。因为总有一天,我能取代他,打进你心底。」
「……」纪荷头疼。
晚上再次下起大雨。
纪荷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是不是心结放下了,才如此坦然。
半夜却突然被一通电话吵醒。
摸出手机一看,孩子爸爸四个字疯狂跳。
她愣了一瞬,才缓缓点了接通,那边没声音,她眼睛在幽暗中像一簇广阔月野上的明火,飘飘荡荡,等待着什么……
「对不起。」良久,男性低哑、温绵的声音透着电波传来。
带着嘆息般,让这头的纪荷热泪盈眶。
「早上见面时……我很努力的对你笑……后来还是说了重话……别往心里去……」
「你喝酒了?」纪荷擦干泪,从被里起身,靠着床头而坐,她周遭是孤零广阔的空间,几年了,自己都习惯了,可现在,久未体会的踏实感萦绕她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