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他话里的未尽之意,若微抿抿唇,没说话,算是应下了。很快徐姑姑就派人来教她,她也不笨,一下就学会了。这以后,赵郁仪就常叫她来。
若微想着想着,忽然感觉右手有些累了,正想换左手继续,就听赵郁仪淡淡发问:「想什么?」
若微一惊,手顿住,小声说,「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
赵郁仪嗯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又说:「你离家快一个月了吧。」
若微一愣,应了声是。听见赵郁仪道:「我记得,三日后,你二兄就要成亲了。」
「七月初十……」若微不料他会知道这个,「正是三日后。」
赵郁仪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了。「……许成毅。」若微听见他轻声喃喃,不禁侧目望去,正好看见赵郁仪眼中未尽的笑意。她连忙低下头,有些害怕,想到家人,心中感到几分苦涩。
赵郁仪忽然命令道:「抬头。」
若微一颤,抬起头,刚对上赵郁仪一双含笑的眼睛,就见对方指指书案,说:「看看。」
若微依言看去,看见雪白的纸上写着半首诗:「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她一怔,便听赵郁仪微笑道:「你的名字,是不是这么个来历?」
若微默默点头。
赵郁仪一笑。他凝视着若微玲珑的眉眼,的确恍若湖光山色一般缥缈动人。手指不禁轻轻抚上她雪白柔软的脸颊,微微嘆道:「的确衬你……」
若微一怔。她的父母亲在灵渔山上初识,其山色尤为青翠缥缈;「微」可引申意为翠微,即「山气靑缥色」。因为以此给爱女取名,以示对她的疼爱之意。绝不是赵郁仪如今说的这般!她的心臟猛然一阵疼痛,没有说些什么。
赵郁仪没有得到回应,微觉索然,还想说些什么,便见底下人来报,说可以用膳了。
于是便起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去到后堂。
一切都已经备好了。一行人捧着各类膳具屏声等候。赵郁仪坐下,福宁连忙接过漱盂给他漱口。赵郁仪喝了一口清茶,看了若微一眼,说:「如今在外,不用讲究规矩,你坐下吧。」
若微很好和赵郁仪一起用膳,正忐忑间,听到这句话,连忙坐下了。但赵郁仪的这句话引起了她的不安。未知的恐惧又开始袭来,她感到自己毫无胃口了。
福宁一边布着碗筷,一边笑道:「郎君今日不妨多用些汤。厨下特意取了院子里新长出来的笋子,和着鲜乳鸽一起炖的汤呢。」
赵郁仪微笑点头,又说:「给江娘子多斟些。」
福宁自然应是。若微向赵郁仪道谢,听见赵郁仪说:「你该多用些。看你最近脸色白了许多。」
若微默默应了。膳间规矩重,并没有人讲话,也几乎听不见碗筷相碰撞的声音。乳鸽汤鲜甜,仅仅加了些姜葱调味,的确是极为美味的。屋内膳食温暖香浓,而屋外雨露初停,清凉而有风。
若微听着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心中既怡然,又不安。她偷偷看了一眼赵郁仪——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看上去閒适而澹然。她像是忽然被哽住了一般,连忙移开眼睛。
用毕,收拾妥当。赵郁仪流露出想回书房的意思,福宁便立马劝道:「您都忙了几天了,不妨今夜歇息一下?您这每日不停的,老奴看了也心疼呀。」
「这就装上老了?」赵郁仪冷嗤一声。福宁脸微红,他才过三十,的确称不上老。刚想请罪,便听赵郁仪道:「也罢。你说得有理。」
福宁讶然,顺着赵郁仪的目光看去。
昏暗的天光下,绿莹莹的湖水依旧闪烁出动人的波光。芙蕖花一朵接一朵,星星般散落在翡翠玉般的湖中。粼粼的湖光与淡粉色的花朵交织,渲染出酡红般深美醉人的颜色。
夜晚,宁静的湖边,时不时能听到汩汩的流水声。
亭中,赵郁仪写了几个字,然后对若微说:「你试试。」
若微迟疑道:「我的字不太好……」
「无妨。」赵郁仪道,「只是看看。」
若微只能点点头,拿起笔,谨慎地落笔。
「不是这样。」赵郁仪忽然说。他的手猛然握上若微的,声音很轻柔,「……这里要用力。」
若微吶吶地点点头。赵郁仪的手温暖而有力,下巴碰在了若微的头髮上。他一下一下的呼吸环绕着她,她的鼻尖冒出了一点点汗水。忐忑间,听见赵郁仪说:「好了。」
她看着雪白的宣纸,上面已经出现了笔酣墨饱的几个字:「回衾灯照绮」。她再看了看自己独自写的,感觉有些羞赧,便说:「我写得不好……」
「已经很不错了。」赵郁仪说,「再试试。注意一下收笔。」
若微有些紧张,刚刚写完一个字,赵郁仪就出声了,「……太急了。」他的声音很温和,「慢一些。」
若微点点头。写完「灯」字,她看向赵郁仪,正好对上对方含笑的目光,「有进步了。」他的吻轻轻落在若微的乌髮上,声音有些模糊:「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若微低着头,「八九岁的时候吧。只要求能写字就好。」她想了想,「只有二兄教过怎么写漂亮。」
赵郁仪不禁微笑,只是看着她。远方传来轻风,还有馥郁的花朵香气。若微安静地写着字。专注于书法的时候,会让她觉得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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