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舒吃一惊,连忙斥道,「这话可不兴说!」
「也不止我一人说,人人都在偷偷议论呢。」尹四夫人还有些委屈,「都知道,因着从前的事……」她飞快把它说了过去,「陛下还是太子时,便是再恶佛家不过的。可甫即位,就下诏修缮佛光寺,令禅师日夜祈福。这难道不是因为……?」尹四夫人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就想问问你。」
「阿娘,听女儿一句劝,你莫要再挂心此事!」念舒十分严肃地说,「万一传到了陛下的耳中,女儿是必定保不住您的。」
听完念舒的话,尹四夫人还有些反应不及。半晌,她才讷讷道,「我,我……」
念舒望着母亲,想起前不久,含凉殿威慑十足的警告,她幽幽地嘆了口气,「您若真想知道的话,我只能告诉您,陛下是不会让未央宫有事的。」
尹四夫人愣愣地看着她。
「您回去也请转告伯父,切莫涉足未央宫的事。」念舒神色郑重道,「您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好,好。」尹四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我明白了。」
尹四夫人日夜焦虑的事情很快有了结果。
二月十八,含凉殿终于降下旨意,以安国公裴述为正使,吏部尚书兼弘文馆学士魏辅之为副使,持节册良媛江氏为贵妃,因贵妃尚在病中,不必躬自接旨,其余一应礼节如同皇后。其恩宠深眷,令众人为之侧目。
也有人觉得于礼不和,想要劝谏天子,但长安城内的血流飘杵才刚刚过去,众臣仍然心有余悸,便都噤若寒蝉了。
而在册立贵妃的几日后,立贤妃尹氏,美人云氏的旨意也陆陆续续地颁下,但显然不可与之前立贵妃时相较了。
尹府,尹四夫人得知此消息,不由得涕泣连连,一遍遍道,「佛祖保佑,我们阿舒总算是有盼头了。」
尹四老爷欣喜之余,又有些不满足,「……却是不及未央宫。」
「是呢,在东宫时,还是诸妃之首。」尹四夫人微微一嘆,「想不到陛下登基了,反而低了未央宫一头。」
「二娘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尹四老爷横了夫人一眼,「和你学了个十成十,哪里能得陛下欢心。」
尹四夫人颇有些不忿,但因敬畏丈夫,一时没有反驳。
「我们家,要想指望阿舒,必然是不能的了。」尹四老爷望向崇仁坊的方向,眼中有艷羡,也有妒忌,而后不由得长长嘆了口气。
距离先帝崩逝,已经过去二十七日了。长安城内,上至天子,下至文武百官,都已然除去了丧服,国朝中枢也陆续开始运转,而摆在礼部面前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先前因故被耽搁的省试了。
在天子接二连三的敦促下,礼部丝毫不敢懈怠,很快便把登第结果呈于含凉殿,由皇帝决定最终名次。皇帝过目以后,没有进行更改。于是尚书省便依据往年的惯例,将于三日后于含元殿「唱名」,向参考士子们宣布最终名次。
士子们尚还不知结果好坏,仍在各自忐忑不已。而长安城中的公卿显贵已然有所听闻。他们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未央宫,询问身边人,「头名确是贵妃胞兄无疑?」
「正是。」来人道,「是礼部拟定的名次,陛下还未曾更改。」
众人心中都有些嘆服,却又倍感酸涩,「从前有个沈贵妃,现今又来个江贵妃。」他们都道,「这可真是没完没了了……」
「从前的蓬莱宫沈氏,哪里能和贵妃比?」来人嘆道,「贵妃来日若诞下子息,只怕便要入主中宫了。」
不止他有如此想法,众人自然都想到了。不管各自实际心绪如何,都火急火燎地去备礼了。
崇仁坊这边,江珣亲自将前来道贺的人送出门。
回来以后,知宜打量他神色,问,「郎君不应该欢喜么?为何面露愁色?」
知宜想起了什么,紧张起来,「该不是省试出了什么差错?」
「怎么会。」江珣迟疑地摇了摇头,「……我担心的是别的。」
「可是在担心三妹妹?」知宜一下便懂得了,不由得安慰道,「都是那群人胡说罢了,三妹妹必然无事的……」
江珣不欲让知宜多加担心,便点点头,没有再说了。
二月初十,含元殿。
含元殿为大明宫前朝第一正殿,气势恢宏,庄严肃穆,极尽壮丽奢美。士子们一入含元殿,都不由自主地生出渺小之感。
礼部尚书刘应物站于玉阶下,一众士子皆屏气敛声,等待着他出言宣读,期盼能听到自己的名字,而后内官将撞击千石的洪钟,他们的名字会伴随钟声传遍整个天下。
众人垂头静待,忽而听殿外传来仪仗声,似是有什么人进了殿中,俱不安地动了动,而刘应物自看清了天子的面容,便已然呆若木鸡,匆忙跪下道,「竟不知陛下要来……」
竟是天子亲临!
众人已经来不及思考,赶忙随着刘应物一同跪下。皇帝一身玄色常服,看上去清减许多。他经过一片低垂的头颅,而后于御座坐下,道,「朕方方散朝,想起来此事,便欲来看一看。」天子的语气很温和,「爱卿继续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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