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儿原本想要自尽,但很快便被郎卫察觉,郎卫紧紧地擒住她的四肢与口舌,让她丝毫不能够得逞。她双膝麻木地跪于地上,看着殿中来来往往的人,还有一盆一盆捧出的血水……她牙齿难以控制地打起颤来,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吗?她紧紧闭着眼睛,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公主会对她感到满意吗?
绫儿在冷风中发了一会抖,很快就察觉有人靠近了。她哆嗦地睁开眼睛,看见皇帝就站在不远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皇帝是在朝议时匆匆赶来的,因而还身着着玄色的冕服,其上金线织就的十二章纹在深夜中泛着幽幽的冷光。绫儿许久没见过皇帝了,上一次见还是在瑶台殿,但上次皇帝身边太多人了,她根本无法靠近……比起贵妃。绫儿其实更想杀死的是皇帝。但杀不成皇帝,叫贵妃母子俱亡也不错……
绫儿心中闪过很对诸如此类的狠辣念头,但真正对上皇帝,她忽然开始害怕了。若只是死,倒没什么……但皇帝会让她这么轻鬆地就去死吗?
皇帝从郎卫口中,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心中已然定下了此人的结局,他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问了句,「赵归盈真的是病死的吗?」
绫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张开口,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她的神情中,皇帝已然知道答案了。
「真可惜。」皇帝语气淡淡地说,「原本是将她葬在了一个好地的。」
绫儿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皇帝盯着她,已经极为森寒地开口了,「朕将她挖出来,送去给她留在王氏的儿子。再叫她的孩儿去陪她,如何?」
绫儿失声道,「公主已与王氏和离……」
「那又如何?」皇帝的怒火越燃越烈,「她是想着朕不会与王氏计较,才敢如此胆大妄为,是吗?朕偏要叫她死了也不得安生!」
绫儿哭道,「陛下,稚子无辜……」
「是吗?」皇帝冷冷地反问,「子受母过,哪里无辜?」
绫儿脸色一片惨白,继而低低抽泣起来,皇帝满怀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郎卫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小心出言询问,「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
「行裔割之刑。」皇帝森然道,「三天之内若叫她死了,朕惟你是问。」
郎卫心中一震,继而沉声应是。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就将绫儿拖了出去。绫儿不管不顾地哭喊起来。宫人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叫声,胆寒不已,俱深深地垂下了头颅。
次日皇帝不朝。
因着宫中阴霾密布,长安城今日格外风声鹤唳。往日鲜衣怒马的勋贵子弟都不敢出游寻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皇帝不快。众人都守在府中,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上阳宫中,德太妃也一夜未眠。晋阳长公主更是早早地进了宫来,与德太妃一併焦急等待。只是两人从白天等到了黄昏,都没有等到丝毫好消息。
赵郁仪守在暖房外,已经将近一天没有阖过眼睛。早晨的时候,他还能听见若微撕心裂肺的哭喊,而现在,他几乎听不见里头任何一点声音了。张太医灰白的神情仿佛也暗示了一切——想到这一点,赵郁仪几乎要全身痉挛起来。
就在这时,张太医恰好走出来,赵郁仪看着他不安的神情,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慌,他不顾众人的阻拦,一下就闯入了暖房——福宁还想进去劝阻皇帝,但张太医却几不可见地朝他摇了摇头。
若微躺在榻上,几乎要被痛晕过去。她已经没有哪怕一点力气了。她气若游丝地喘息着,眼中模模糊糊浮现了许多人的影子,有阿娘,阿兄,阿耶,还有……若微睁大眼睛,想努力去看清楚,但眼皮忽然传来一阵热意,她一下被烫醒了。她眼睫毛缓慢动了动,恰巧看见了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是赵郁仪的眼泪。
「陛下,是你……」若微不自觉喃喃道。
「微微,微微……」赵郁仪见她睁开了眼,一下欣喜得手无足措起来,「求求你,微微,求求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若微望着他,口齿不清地说,「我好痛,好怕……」
「别怕。别怕。」赵郁仪紧紧握住她的手,他忍不住又流泪了,「很快了,很快了。再稍稍用一点力,你一定可以的,我们一定可以的……」
若微急促地呼吸着,她攥着赵郁仪的手,死死咬住了锦被,又开始了下一轮用力——这样源源不断的剧烈的疼痛,让若微一度以为自己死了。但死后的世界怎么会有赵郁仪呢?产婆仍在接连不断地说着什么,但若微已经一个字也听不清了,她依照本能地用力着,终于,她感觉身上的重量一下减轻了——下一瞬,若微听见了孩子嘹亮的啼哭声。
四下很快传来一片贺喜之声,但赵郁仪甚至顾不上看孩子一眼。他紧张地留心着若微的反应,见若微迟缓地动了动眼睛,赵郁仪不敢耽搁,连忙端起药就要给若微灌下。若微很配合地张开嘴唇,见她还有气力饮药,张太医大大鬆一口气。紧接着,众人都看见皇帝双手紧紧攥着贵妃的,继而眼泪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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