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竭而死,总比从高楼坠下要好得多,哪怕前者更为悽惨。」
长剑「当」的一声扔到地上,众人衝进门时,皆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那少女的颈间虽缠着白布,仍是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衫,脸色苍白,却显出几分恬淡之色。她安静地躺在陈梓怀里,和睡着了似的。陈梓手上全是血迹,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一遍遍抚摸着江吟散乱的髮丝。
无言的悲戚如同细雪,一片片落下,覆盖了这一方天地。
江吟醒来时,见到的是母亲久违的面容。她捧着一碗散发着苦味的汤药,正不厌其烦地一勺勺吹凉。
「母亲?」
她试探地唤道,仿佛身处梦中。
「吟儿,你醒了。」林棠雨温柔地笑道:「你着了凉,染上了风寒,喝了药再睡一会吧。」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很久没有见到您了,差不多有一辈子那么长。」江吟接了药,近乎哀求地望着她,「您别走了,好吗?」
「我何时离开过,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林棠雨见女儿面不改色地灌下苦涩的药汁,既不撒娇也不讨巧,大为惊讶,「奇怪,你今日怎么这么听话,连最讨厌的药都乖乖喝了,以前不都是要我拿蜜饯哄吗?」
「是吗?」江吟想了想,似乎确有其事,「那母亲给我一颗尝尝。」
「早备好了。」林棠雨笑着往她手里放了一颗,「只许一个,不许吃多,上次贪食蜜饯,弄坏了牙齿,你可还记得?」
我会贪吃甜食吗?江吟有些疑惑,我好像不是这样的。
「对了。」林棠雨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在书院的朋友们来探望你了,要不要见一见?」
她频繁摸着江吟的头,心疼不已。
「你身子还未好全,不见也罢,外面下着雪,冷得很,你爹爹上朝回来,冻得直打啰嗦。还有你姑姑,一点不像京城长大的,比我还畏寒。我刚叫了人,去送些炭火,免得她唉声嘆气,裹着被子哪也不去。」
「我姑姑......」江吟猛然握住了林棠雨的手,急促地问道:「我姑姑她怎么样了?」
林棠雨莫名其妙,照实答道:「她还能怎样,不是一向惹人羡慕。有个那么体贴的夫君,能把雪暖成水。你父亲说得对,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就是宫里的皇子都比不上。到底是一隻深思熟虑的老狐狸,没把妹妹嫁给那位。」
「那位是谁?」江吟追问道。
林棠雨捂住了她的嘴,并不严厉地训斥,「教了你多少次了,怎么记不住,有些话不该讲就别讲。那位争储失败后,陷在牢狱里十几年,昨天深夜暴毙了。你这孩子,一点不忌讳,就仗着我们疼你。」
她嘴上责怪,手却不含糊,麻利地为江吟披上一袭厚实斗篷,细心地繫到了最上面。
「好了,去招待你的朋友们吧,待客之礼我教过你的,不要怠慢了人家。隔壁陈家那孩子,是天天来,堵住我就问你好点没,还送来了你爱吃的糕点。你父亲说两家知根知底,要把你许给他,我说再看看,不着急,毕竟你才十六,在父母膝下多留一刻是一刻。」
斗篷顶端柔软的绒毛挨着江吟的脸颊,她晕乎乎地下了地,扶着门框站直了,才缓慢地掀开了帘子走出去。
漫天飞舞的雪花笼罩了庭院,枝头上的梅蕊缀着霜雪,所见之景儘是白茫茫的一片。
而在其中一株凌雪傲立的梅树下,站着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怀揽诗书,眉目俊秀,颇具几分朝气。
他似乎是在采集梅花上的雪水,忙得不可开交。
「陈、陈梓?」江吟不由自主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是你吗?」
那少年愣了愣,停下了动作,转头冲她开朗地笑道:「当然是我,怎么,你生了一场病,把我忘了?」江吟张了张嘴,越来越困惑,只得干巴巴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陈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里面已经积蓄了一些晶莹的雪水。
「你说的,融雪煮香茗,我想收集些用来泡茶,权当借花献佛。」
他献宝似的塞给了江吟,希望得到她一句称讚。
然而,江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你还有心思玩这个?你爹爹让我叮嘱你练剑。练了没?」
她熟练地戳着陈梓的额头,埋怨他不务正业。
「你每次都这么说。」陈梓委屈地垂下脑袋,「你知道我不喜欢打打杀杀,能练一些防身的武功足矣,又不是去争天下第一的宝座,那么较真做什么?反正天下太平,我就不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吗?」
我每次都这么说吗?江吟怔了怔,记忆里,好像确实如此。
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啊。
「你喜欢的事是什么?」她清清嗓子,刻意转移了话题。
陈梓闻言,漾起一个好看的笑,有如春风拂面,摇落了一树雪似的梅花。
「是你。」
他轻轻地说。
万籁俱寂,江吟听见了对方扑通扑通的心跳。
广渺的天地间,唯余簌簌的雪落声。
「你们两个又背着我偷偷地私会。」一道脆生生的女声打破了难得的寂静。楚空青插着腰,立在屋檐下,谢思秋抱着手炉,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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