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愤怒,滴着血的剑尖颤动不休。江吟看出他要手刃仇人,便和身后带兵赶来的副将低语几句。
「道理没错,我也想报仇,但留个活口不是更方便套话吗?」副将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出声阻拦。
「这一看就是死士。哪怕你留他一条命,他也会当场自尽的。」江吟语气里带着不容质疑的肯定,「让陈梓杀了他,藉此解开心结。」
「属下明白了。」副将不敢过多言语,「我去门外守着。」
宇文贺脸上失了血色,脚步虚浮,连不通武学的江吟都看得出来他难以招架。他咳出一口血,艰难地开口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是,你不过是个傀儡,被人操控着来送死,指使你来的人有半分在意过你的生死吗?即使这并非出自你本心,但做了就是做了,我今日诛杀你,是为此处盘踞不去的魂灵雪恨。」
陈梓长剑向前一递,眼看就要抵至宇文贺咽喉,谁料此时变故横生。
宇文贺犹如回光反照一般,竭尽全力避开了这一击。他身负重伤,咬紧牙关向外跑去。江吟站得近,本想挡一挡,却被提剑追赶的陈梓大声喝止。
「离他远点,他带着刀。」
在营帐外守候的副将见此情景,急忙和陈梓一同追出去。星星点点的火把映亮了夜空,照得仓皇逃走的宇文贺无处遁形。
「他跑不远的。」江吟一点不担心,「毒已经发作了。」
陈梓追着宇文贺上了城楼,足尖轻点,跃在前头,仗剑拦住了他的退路。
「放弃吧,你走不了了。」
宇文贺已是强弩之末,「哇」的又呕出一口鲜血。陈梓不待他站稳,反手便是一削,自他头顶扫过,断髮齐刷刷落了一地。
皓月当空,为古老的楼台覆上了一层清辉。陈梓手中长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剑法极其灵动,一招一式飘逸无比,霎那间破空而出,刺中了宇文贺的胸膛。
陈梓收剑转身,不去看对方坠下城楼、没入黑暗的身影。他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今年秋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了些。
入秋的第一场雨洒在将士们浸血的盔甲上,天色晦暗不明,风云为之变色。战马嘶鸣,兵刃相撞,刀剑拼杀,横尸遍野。
陈梓听到的儘是可怖的喊杀声,时不时有士兵惨叫着摔下马背,遭到数不清的马蹄践踏。鲜血染红了土地,折断了的戟沉没在泥沙里,旗杆七扭八歪地倒下,被泥水浸得看不出颜色。
眼前的一幕幕景象,将会成为他日后永久的梦魇,挥之不去。
陈梓的战袍被雨水淋湿了,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头髮往下流。他挺直脊背,于敌军的重重包围中奋力抬起头,向远方的城墙上投去深深的一眼。
「我已经尽力了,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细雨朦胧中,他仿佛看到江吟微微颔首,笑着朝他伸出一隻手,于是他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他是人吗,这种时候居然笑得出来,简直太可怕了。」北狄军士畏惧地看着这个大笑不止的男人,踌躇着不敢靠近,竟被陈梓寻到一线生机,催动战马杀出了一条血路。
陈梓一生中从未如此冷静过。他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召集剩余的部下展开一次又一次的突围。白马抖了抖毛髮上的雨水,扬起前蹄从敌人身上狠狠踏过,载着主人穿行在尸山血海之间。
「为何——为何一直攻不下来。」慕容毅远眺战场,怒不可遏,「我们花费了无数时间,训练出的精兵良将难道还不如失去了主心骨的白虎军吗?」
他亲眼所见,北狄军的士气竟隐隐有衰败之势。这怎么可能,无论是武器还是人数,我们都更胜一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毅再也坐不住了,原本的信心荡然无存。他拽着慕容启的肩膀,强迫他披甲上阵,鼓舞士气。
「我不去。」慕容启甩开了他的手,眼里满是痛楚,「我最信赖的属下和血脉相连的亲弟弟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头,我不会为此出一丝一毫的力。」
「好,好,好。」慕容毅气极反笑,「等我攻下了城池,我会立刻废去你的爵位,你休想得到任何东西。」
他撑着年迈的身体,命人牵来战马,企图找回壮年时睥睨天下的风采。
「我要征服南阳的每一寸江山,建立一个史上最伟大的国家。」慕容毅在旁人的搀扶下坐上马背,得意地扬起马鞭。
「父亲。」慕容启最后叫住了他,「您真的没有想过吗?白虎军的主心骨并不是百战百胜的陈桐,也不是年纪尚轻的陈梓,而是一股看不清摸不透的志气啊。他们宁可饿死,也不投降,这还不令人敬畏吗?」
「竖子尔敢胡言乱语!」慕容毅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连绵不断的小雨模糊了视线,江吟的指甲用力嵌入掌心,留下几道红痕。她站得高,望得远,足以将战场上的浴血厮杀尽收眼底。
楚空青和谢思秋一左一右的立在她两侧。如今,这座孤城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援军还没有来吗?」江吟轻声问。
「很遗憾。」时不时回头一瞥的谢思秋回答道:「目前为止,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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