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得这个人。
这是宋家二房庶出的三公子宋钰。
上一世里,她可没少听过这位三公子的荒唐事。宋家上下皆说他成日里流连花楼,是个不正经的,明里暗里多多少少都暗示过她,要离他远些。
因而上一世中,她每回撞见,都是远远躲开,并没什么交集。
今日却是躲不开了。
那宋钰已经远远望见了她,桃花眼一弯,便如一隻穿花蝴蝶般,施施然地走了上来,十分自来熟地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一股子花楼里沾染来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沈陶陶赶紧站起身来,退开一步。
心中暗暗想着,同样是喜欢逛花楼,宋珽身上怎么就没沾染过什么脂粉气。
难道是他洗浴洗得勤些?
宋钰却并不在意,只是以手支颐,弯着一双桃花眼笑望着她:「你是哪家的小娘子,生的这样好看。满园春色都被你比了下去。」
沈陶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下骇然,忙肃了脸色道:「我是宫中的女官沈陶陶,来寻辅国公世子宋珽。」
宋钰那双桃花眼往石桌上的食盒上轻轻一落,旋即笑道:「看来今日不是来谈什么公事吧?」他眸光潋滟轻转,说不出的恣意风流:「既然不是来谈公事,那不如来寻我。我不比他生的更好看些?」
沈陶陶忙又退了一步,微微摇头道:「不,我今日只是来找宋珽。」
宋钰有些扼腕地嘆了一声,以烫金摺扇支着自己的下巴,苦恼地皱起眉来:「他有什么好的。朽木冰山似的人,半点不解风情。」
他说着抬起一双桃花眼来,轻笑道:「我明白了。你偏好清隽些的长相。时下倒是有不少小姑娘喜欢这样的,还说什么……唔,『恍如谪仙』来着。」
沈陶陶只觉得他怎么越说越是离谱,正想着如何解释。迟疑间,宋钰却已自石凳上站起身来,慵然行至她的身前,慢慢低下头来。
沈陶陶心中一紧,正想出声喊人,却听宋钰在她耳畔轻声开了口。
「小姑娘,你可别因为一张皮相就嫁进宋家来。这里,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沈陶陶愣了一愣,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上一世的时候,她并不是因为一张皮相嫁进宋府。
这一世,也不会因为宋珽为她挡了一鞭的恩情嫁入宋府。
恩情有千百种偿还的方式,命却只有一条。
她敛眉,正想着要如何开口作答,倏然听见远处有人厉声冷喝了一声:「宋钰!」
沈陶陶下意识地抬起眼来,自宋钰的肩头往外望去。
却见有一人快步自前院处走来,几乎是片刻便走到了近前,一把拉开了宋钰,挡在了自己身前。
正是宋珽。
从沈陶陶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他的侧脸。
日色下,他的面色微寒,隐有怒意。
「世子爷,你这幅样子做什么?青/天/白/日的,我又不会吃了她。」
宋钰啧了一声,摇着自己手里的烫金摺扇施施然走了。
宋珽的面色这才稍缓了一些。
他回过身来,垂眼看向沈陶陶,眸光微深,辨不出情绪:「你来寻我?」
沈陶陶这才反应过来,微微颔首,往前走了几步,提起了石桌上放着的食盒:「今日我与尚藉女官告了半日的假,自己做了些点心——」她想了想,还是道:「来看看你的伤势。」
她说着移目去看宋珽的手,见他的手掌上仍旧裹着布帛,上头还隐有渗出的血迹,一双秀眉蹙起,心中颇有几分过意不去。
宋珽觉察到她的视线,顺势将手收回了袖中,淡声道:「此处闷热,还是去花厅坐吧。」
经他一提,沈陶陶这才想起这茬来,下意识地问道:「你不是在花厅待客吗?客人这么快就告辞了?」
一旁远远跟过来的钟义闻言,下意识地回道:「什么告辞了?这不是世子爷听说你来了,直接就把人赶——」
他说到一半,对上宋珽冷厉的视线,立时住了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声,不说话了。
宋珽收回了目光,淡声道:「他观中有事务处理,与我辞行回去了。」
沈陶陶忍住笑,低头应了一声。
两人一同走了一阵,宋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皱眉停下了步子,对沈陶陶道:「往后来辅国公府,可直接来寻我。」
他抬目望向远处望月亭畔波光粼粼的水面,收回视线时,面色冷得像覆了一层薄霜。
「离宋家人远些。」
第30章 点心
沈陶陶本想问他一句『你自己不也是宋家人吗』,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微微颔首,算是知道。
上一世里, 宋珽除了与自己母亲的关係尚可之外, 与其余宋家人的关係似乎一直不好, 像是一个游离在宋府之外的影子。
如今宋珽才为自己挡了一鞭子, 手上的伤都没还好,她自然也不会去揭他的痛处。
转念间, 两人已行至了花厅,于一张紫檀木四仙桌前坐下。
初初坐落,便觉得身旁一阵寒气涌来。
沈陶陶下意识地拢了拢裙摆, 抬眼望去。
却见花厅四角已上了製成仙鹤形状的冰鉴,正一缕缕往外散着寒气。
这如今才刚入夏, 还远远不到用冰鉴的时候。况且宋珽的身子又病弱, 如今便用冰, 对他来说,是否是太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