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他静静地站在门内,透过猫眼往外看。
在他回来大概十分钟后,电梯门开了。
那个看不见的人回到了十二楼,打开了对面的大门,也跟着回家了。
――
下午,陈亦行又出了趟门。
这次像是要试验什么,他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去了一个街区外的商场。
下楼时,电梯里只有他一人,但他踏出电梯后,停在一楼,没有急着走,而是等了一会儿。
显示屏上,电梯果然开始上升,最后停在了十二层。
真巧。
他出门,她也出门。
他回家,她也回家。
陈亦行不徐不疾步行到商场,正思量去哪,抬眼就看见了电影院。
他平常不太来看电影,热闹的地方不适合他,四周都是成群结伴的人,只会显得他形单影隻。
因是心血来潮,他在前台买票,选了场十分钟后的电影。
服务员问他要什么位置,他顿了顿,回答时不着痕迹地提高了音量。
拿着票,他慢慢地走进了放映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不久后,灯光熄灭,眼前一暗。
在巨大的音乐声里,陈亦行仔细地,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直到身侧的空座上传来很细微的动静,若不是他全神贯注侧耳倾听,大概率会遗漏掉这点声响。
衣料的摩擦声。
身体与座位表面的皮质接触的声音。
和伴随着落座姿势,从连通的扶手上传来的一点点晃动。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幻觉,悄无声息。
但又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的右手边,不容忽视。
陈亦行仰头看着大屏幕,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她似乎知道了他的秘密。
却不知道,他也知道她的秘密。
像是一个奇妙的绕口令。
电影持续了一个半小时,陈亦行本是随意挑的,只选了一部等待时间最短的,没想到这么巧,电影讲述的主题竟是告别。
老人被诊断出肺癌晚期,不久于世。孩子们为了瞒着她,便精心策划了一场婚礼,以婚礼之名,赶回国相聚,实则是为了跟奶奶告别。
电影的结尾,老人送别孩子们。
孩子假装开心,却在上车后黯然。
老人笑着告别,却也望着渐渐远去的计程车泣不成声。
陈亦行静静地望着大屏幕,眼里有明明灭灭的光。
某个瞬间,身侧又有了轻微的动静。
那人离开了。
他慢慢侧头,看见回弹起来的座椅表面,前一刻还有凹下去的痕迹,后一刻就像是无人来过,恢復正常。
以及空气里,残留着一抹很浅很淡,却又异常熟悉的白桃香气。
每一次隔壁邻居搭完顺风车时,他的车里都会残留着同样的气息,芬芳里带着一丝丝甜。
他问过一次,她没头没脑地说:「香水?可我没擦香水啊?」
然后闻闻自己的衣袖,才恍然大悟说:「啊,你说的是我洗衣液的味道!」
再下一句,是洋洋得意的:「没想到吧,我们少女都是用白桃味道的洗衣液!」
――
这一整天,赵又锦可忙坏了。
都怪于晚照,莫名其妙要她陪陪陈亦行,她拿什么立场去陪?
于晚照身为他的好兄弟,多年好友,他都不让人陪,怎么可能想让她看到自己失落的一面?
何况那个人自尊心又强。
可就这么不闻不问,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后果就是,赵又锦起了个大清早,做了顿丰盛的早餐,本想端去对面敲门,就说是做多了,分享一点给邻居……?
结果还在琢磨藉口,对面就传来开门声。
她一怔,透过猫眼看见陈亦行一身深色正装,走向了电梯间。
母亲的祭日,他是要去看望吧?
也没来得及多想,赵又锦匆忙换上隐身衣,戴好头纱,他前脚走,她后脚就跟出了门。
跟出去后又觉得莫名其妙,干嘛跟特工似的搞跟踪?
可是都跟出门了……
赵又锦认命,小心翼翼在小区外的公厕里摘掉头纱,跑到路边打车。
就,就当舍命陪君子吧!
她抵达公墓后,又找到公厕戴上头纱,慢慢地走进大门。
只看见台阶最顶上站了个人,从她开始往上爬,到最后与他平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始终像尊雕像,一动不动。
哪有人这么扫墓的?
赵又锦想起自己,每年和舅舅舅妈,或是和爸爸一起去看望妈妈的时候,她有说不完的话。
总觉得一家人面对墓碑一语不发的场景太悲伤了,所以她竭尽所能活跃气氛。
「妈妈,全家人又欢聚一堂来向你致以亲切的慰问啦。」
「你女儿是不是又比去年好看一点了?」
「那也是你的基因好,遗传得好。」
所以那些日子里,悲伤只是很短暂的一阵风,还活着的人都好好活着,努力地笑,努力地热闹。
对比之下,陈亦行安静立于母亲墓前,就显得感伤多了。
公墓在半山腰,漫山遍野长满青草,而他一身黑色正装,是这副画卷里唯一的沉闷色彩。
离开时有个小插曲,赵又锦见他要走,赶紧拎着裙摆先往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