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冬卿决定选择仰泳的姿态。

先躺平。

喝两口热水,定定神,让六福拿纸笔。

半个时辰不到,这张纸从庄冬卿的手上,到六福手里,再从六福手头,转到刘妈妈那儿,最终,落到了夫人指间。

毕淑玉看着上面的字,面无表情念道:「烤鸭、小鸡炖蘑菇(蘑菇要新鲜的),剁椒鱼头,外加一个蔬菜汤,另,其他素菜不要。」

毕淑玉看向刘妈妈。

刘妈妈确认:「嗯,都是二少爷点的菜,说晚上想吃。」

「……」

纸张在夫人手指间被捏皱,「他把庄家当什么了,他……」

刘妈妈赶紧劝道,「夫人您别动气,还病着呢,况且,这其实也不算个事儿。」

确实不是。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把她当成了什么……

刘妈妈瞧着毕淑玉神色不对,连忙又说了许多好话,迭声地哄着。

毕淑玉深呼吸。

不要和傻子置气。不要和傻子置气。不要和傻子置气。

心里连念了三遍,方咬牙道:「给、他、做!」

这晚上庄冬卿连炫了三碗饭。

好吃。嗝。

大理寺。

柳七将手中的试卷放于案头,「主子,这些试卷的考生,连同剩余的几位官员,今日刑部和都察院业已审讯完毕。」

又从袖子里掏了份名单出来,「朱笔与墨笔双双圈中的,是刑部与都察院审查完,一致认为没有问题的,如若今日大理寺也认可,就该再次放人了。」

岑砚接过名单,瞧了瞧,「朱笔是谁?」

「都察院。」

岑砚视线落于一角,庄兴昌的名字上有黑圈,却无红圈。

边上并着庄越两字,倒是什么圈都无。

柳七也留意到了岑砚的视线,欲言又止,站得久些,岑砚:「还有事?」

「有件小事。」柳七禀报导,「庄大人和其长子都被押到了刑部,庄家今年有两位考生,拿人的时候,刑部和都察院一致主张连同庄家二少爷一道带回审讯,但是主子你给否了,今日都察院左御史又问起此事,想要个缘由。」

岑砚平静:「庄冬卿的试卷上并无暗语。」

柳七:「左御史认为,这只能证明庄二少未曾与考官『通关节』,但不能证明他没被泄题,再者庄老爷和大少爷都拿了来,御史觉得不该漏了他家二少爷,该……」

「该不分青红皂白,押了人审问,是这个意思?」

岑砚语气平平,柳七却琢磨不透他心思,只恭敬低着头。

须臾,但闻一声轻哂。

「有来问我的这功夫,他自己都能把事情搞明白。」

从案下抽出一沓宣纸,扔于桌面,岑砚:「你把这个带给左御史,如若下次他再纠缠,刚好,参他一个亵职渎职,陛下正就科考案火大呢,要是知道其他皇子的手伸了进来,下次半夜我就该去他家了。」

柳七打开,意外地发现,竟是他之前调查庄冬卿,搜罗的对方的文章诗词。

「这是……?」

「大概真的摔坏了脑子,」岑砚盯着那些诗文,意味不明地顿了顿,「科考的答题,大多是整段整段地摘自从前的课业,如果真被泄了题,这不得找个名师好好修缮润色一遍?」

哪里还可能和原先一模一样。

拧了拧眉,岑砚又道:「刚好,既然你还要去见左御史,给他东西前先帮我问问,庄兴昌这个在春闱期间打杂的小官,他们为何不圈?」

连点了两天的菜,一天六顿,庄冬卿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睡前,庄冬卿摸了摸吃撑的肚皮,想着自己的决定,只希望,这几顿不要是断头饭,送自己上路的。

一觉天光大亮。

奇异的,决定不去找李央后,庄冬卿反而睡得踏实了。

哪怕不知道前路通向何方,庄冬卿也不再焦虑。

反正……结果应该会很快,死也好活也罢,不磋磨人。

这样一想,庄冬卿便觉如释重负,思想包袱一丢,浑身都清爽了不少。

但,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

这日用过早饭,他同六福都换好了衣服,出门前庄冬卿还想练两张字帖静心,连错了两个繁体之后,庄冬卿开始放飞自我,后一排放任着简体泛滥,不改了,不想改了。

摹完两张,照旧烧了,一回头,六福拿着包袱站在门口,已然准备好了。

庄冬卿解开襻膊,深吸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早上去逛了集市,吃了一路,中午选了个之前舍不得进的酒楼,要了个包厢,点了一桌子菜,吃完庄冬卿找了个茶坊,点了两杯茶,趴桌上眯了会儿。

午休起来,迎着透进窗的阳光,外间的一切都被打照得金灿灿的。

街上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有穿布衣的贩夫走卒,也有摇着扇柄路过的富贵公子哥儿,还有絮絮叨的古板夫子,庄冬卿忽然发现,他似乎还没有静心看过这个世界。

嗯,还有点时间。

从这儿往王府去,路上也要那么久。

喝过两盏茶醒神,离开前,庄冬卿与六福确认,「刘妈妈给的那些,都带了?」

六福拍了拍胸口,「放心吧少爷,都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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