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落,光影在书房地面倾斜拉长,他凝着前方,视线却不知落于哪一处。
倏尔缓缓闭上了眼,
如尊佛像般,一动不动,就此入了定。
卷宗给岑砚拿到了书房,柳七又问岑砚,庄冬卿如何安置。
岑砚只道:「你安排便是。」
得了令,柳七再度去寻庄冬卿。
「商议好了吗?」庄冬卿喝了好久的茶水,正百无聊赖,柳七一来,他便问道。
「庄公子您今天说的事,王爷还在考虑。」生怕人走了,柳七补充道,「但王爷已经拿了庄大人和庄大少爷的卷宗过目,庄府的事处理妥善也需要一段时间,您看,这期间您先在王府住下如何?」
「既方便您知晓庄大人与大少爷的情况,您的身体……也得再让赵爷仔细瞧瞧,请请平安脉,若是有什么,才好及时调理起来。」
考虑得相当周全了。
且若是有选择,庄府那个地方,庄冬卿也不想待的。
交涉了几句,主要是庄冬卿提了下自己的居住要求,院子啊,吃食啊,仆佣啊,见柳七都满口应下,且神态恭敬,庄冬卿暗暗寻思着,以岑砚的为人,若是要宰了他,不至于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所以,对方应当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小命保住了,柳七又问起随身伺候的人选,庄冬卿想了想,「那以后我能出府吗?」
柳七:「自然。不过须得将侍卫带够,护您周全。」
哦,这样。
庄冬卿:「那,我可以把自己的小厮带进来,贴身伺候吗?」
想到什么,又多问了句,「他也能出府的吧?」
柳七:「当然,您是王府的贵客,我们怎会限制您的行动。」
面上不显,柳七心里却想到,若背后真的有人指使,他们主仆多多出府联络,才方便王府按迹循踪,早日除了这个隐患。
庄冬卿觉得没什么问题,报出了六福,提议要将他带进来。
柳七自是满口答应。
但庄冬卿也没有那么傻,在柳七的陪伴下,见到了六福,带人回府前,又支使了人去买东西。
其实是他们的暗语,来前庄冬卿做过各种情况分析,眼下,算是其中一种。
他是让六福把他的卖身契送到李央那儿,由李央暂时保管着。
古代卖身契和籍契是一体的,要改买主,缺一不可,他握着籍契,又未去官府登记更改过,李央便是拿着卖身契,六福也不是他的奴仆。
但如果有一天他们在王府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卖身契却可以当个由头,让李央正大光明地来找六福。
其实不是个聪明的法子。
要破解也简单。
但庄冬卿也想不出其他的高招了。
反正他确实没人指使,就算他不做什么,岑砚与柳七他们该怀疑的还是会怀疑。
既如此,左右都有实习期,他不如让自己心安点,才是真的。
等六福再和王府同行的人一道回来,庄冬卿接过了新鲜的糖瓜子,抓了一把。
豁,
别说,李央店里的糖瓜子,炒得可真好吃。
「然后他就拿着那包糖瓜子吃了一路?」
安置好庄冬卿,柳七前来汇报,听到最后,岑砚道。
柳七:「……是的。瞧起来,极爱吃的。」
岑砚反问:「他吃什么不香?」
柳七哽了下,说回正题,「这家店是淑妃母家的,许是和六皇子有关係。」
「嗯,那盯着吧。」
庄冬卿和李央交好,他们在春日宴都是看着的,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柳七应诺。
在书房待到天黑,才看完卷宗,用过晚饭,回屋前,岑砚鬼使神差地往东厢去了。
东厢和他住的主院相对,且独立存在,是岑砚长姐出嫁前,在上京暂住的院子。
柳七安排庄冬卿住这儿,既是保护,也是防备。
岑砚进了院门,有仆佣为他引路,一路到庄冬卿的住处,仆佣小声道:「庄公子刚沐浴完,现下应是在绞干头髮。」
走近了,果见六福手上拿着湿葛布出门,一出来,便与岑砚撞了个面对面。
六福反应不及,呆立原地。
岑砚略过他进了门。
灯烛齐备,室内被打照得通亮。
粗略扫了眼,哪怕时间紧迫,柳七也着人将屋里该换的都换了一遍,瞧着已无半点脂粉气,只余素净清雅。
内间与外间挂着薄纱遮挡,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身影坐着,并不清晰。
「真的不能现在就睡吗,差不多已经干了,好困啊六福……」
庄冬卿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六福回来了,嘀咕道。
「是我。」
冷不丁闻得一低沉男声。
慢半拍反应过来,庄冬卿一个激灵,醒了。
彻底的。
「王、王爷?我,这个时辰你,您……」
下意识坐端正了,想起身,又发现自己只穿了内衫,庄冬卿脑子卡顿。
「问几句话就走,坐着吧。」
岑砚倒是看破了他的为难,寻了把椅子坐下,一语将人定在了榻上。
「……哦。」
庄冬卿挪了挪身体,挺直脊背。
窗户开着,白纱偶有摆动,庄冬卿看出去,瞧不真切岑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