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到时整个场地都已经十足热闹,他穿过阳光和花园,径直走向邓明城。
「哟,林总来了,」邓明城笑嘻嘻和他打招呼,「快请快请。」
跟着的助理递上厚厚的红包,双喜字印在其上,红得热烈刺目,林霁的视线环顾一周,最后对施嬅微微一笑。
「恭喜,百年好合。」
「借您吉言了,」施嬅也对他礼貌微笑,「今天忙,要是有招呼不到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林霁失笑:「从前开会的时候倒不见你这么客气。」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施嬅顺手给他抓了把喜糖,「您可不能把这两件事混在一块儿说。」
林霁看了眼手里的糖,挑了挑眉。
「其实也差不多。」
都敷衍得十分明目张胆。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一圈,四下坐着的人没有多少,他所期待的身影依然杳无音信,倒是对面坐了个混血青年,棕色捲髮,琥珀般的剔透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
他想不太起来,便以为是自己是因为长久的睡眠不足而导致的错觉,或许是视线停留得太久,年轻男孩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泰然自若地咧嘴一笑。
很礼貌,林霁却愣了愣。
是这个月的某天晚上,在大学城附近看见的那个男孩。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霁自认为对能坐在这一桌上的人了解得透彻,其中绝对没有这么一号陌生面孔。
略显长久的对视未免有些不礼貌,男孩眼中浮出点疑惑之色,但还是主动和他搭话:「你好。」
嗓音轻快明亮,尾音微微勾着,让人想起春天的百灵鸟,林霁也礼貌颔首,说:「你好。」
接着便默契地错开目光,男孩低头看手机,他看了眼手錶,又转头去看大门。
郑知夏什么时候会来?
他抬手理了理打得齐整的领带,袖口边缘露出一点泛着冷光的银色腕錶外壳,很淡的木质香从手腕处散开,苦涩的,又藏了一丝丝的温暖甜意,手机上时不时弹出不甚紧要的工作消息,林霁看得不耐烦,给周皓髮信息:「你自己看着把重要的东西留出来,等明天再说。」
周皓自然忙不迭地应了,乱七八糟的消息终于停下,他换回个人帐号,第一眼又是那个置顶的聊天框,红色感嘆号依然醒目,时间则停留在五年之前,而身后依稀传来点脚步声,不紧不慢的,愈来愈清晰。
「阿泽,」昔日熟悉的嗓音也在光阴中变得如隔鸿沟般陌生,「你想吃的那种没了,这个巧克力味的应该也不错,试试?」
灵魂先理智一步战栗兴奋,林霁倏然转头,眼睫微微颤抖,竟怔愣了几秒。
——是郑知夏,却好陌生。
瘦了,成熟了,穿着合体的西装,手里端着白色描金的骨瓷餐盘,他圆润的眼中原本噙着很温柔的笑意,却在对上林霁目光时转为很明显的疏离,连脚步都顿住。
「巧克力也可以,」林泽站起身掠过他,蹦蹦跳跳地站到郑知夏面前,「还有别的吗?」
他笑意欢快,手自然而然地搭上郑知夏的手臂,姿态亲昵而暧昧,郑知夏却在和林霁交换着目光,平淡的,瞳仁漆黑,仿佛什么都映不进去。
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变得敷衍而牵强。
不对,林霁下颌绷得很紧,这不是郑知夏。
郑知夏不会染髮,不会和一个男人举止亲密好似情侣,更不会用这种平静好似看路人的视线看他。
——他不敢认。
「知夏?」
男孩疑惑的嗓音打断沉默,他们近乎默契地各自侧头,林霁站起身,郑知夏则低头看向林泽。
「嗯?没事,这是我一位以前的朋友。」
林霁笑了笑,很体面的表情和姿态,只有眼眸深深,情绪如海潮般翻涌。
「好久不见。」
俗套至极的开场白,好处是怎么都不会出错,郑知夏竟也对他微微一笑,说:「确实好久不见了。」
林霁垂在身侧的手五指蜷缩,又儘量温和平稳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月初,」郑知夏说得笼统,「你自己来的?」
「嗯,」林霁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恰到好处地看向那个陌生男孩,「不给我介绍一下么,这是你的哪位朋友?」
林泽突然被他提到,有点茫然地从蛋糕间抬起头,接着腰上便揽了只手臂,很鬆,保持着些微的距离。
「男朋友,」郑知夏的尾音带上了藏不住的柔和意味,「Cris,这是林霁。」
短暂的沉默后,林霁笑了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昏沉胀痛——他以为自己是睡眠不足所以听错了。
「什么?」
但郑知夏没有再重复,反倒是林泽眨了眨眼,勾起嘴角朝林霁伸出一隻手。
「你好!我听知夏提起过你,久仰!」
那个词从郑知夏口中迸出时,林霁感受到了心臟处传来的尖锐疼痛,长久的,迟钝地,如一颗穿过光阴的子弹,将他弄得苟延残喘,连保持体面都困难。
——原来时差还在继续。
「久仰?」
林霁重复着这个词,低低闷闷地笑了声,问这个年轻可爱的男孩:「他是怎么说我的?」
环绕在林泽腰间的手太刺眼,他只看一眼便几乎要窒息,林泽却根本没发现,只笑眯眯地告诉他:「知夏说你是一个很靠谱的邻家哥哥,人特别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