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蒙面无表情地回头瞥了她一眼。
严安妮伏倒在王座嵌满宝石的黄金扶手上,以长发掩面,没看他。
不确定他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还是不要多做目光接触,谁知道会不会弄巧成拙。
短暂的寂静过后,奥蒙低沉有力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尊敬的国王陛下知道,我们趁他暂时休憩的时候将他刚迎娶的王后陛下赶出了王宫,我想国王陛下必定会感到伤心和失望。」
「以及尊贵的圣·里格伯爵与伯爵夫人。」他甚至胡说到了她那对可笑的父母,「他们为国王陛下的身体日夜担忧,忧愁得病倒了,我们却在这种时候却对圣·里格家的女儿如此不公。」
他没有将句子说完,却也说完了。
太沉重的结论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口,会适得其反。
严安妮竟然从某些态度激昂的人脸上看到了羞愧的神情。
这让她感到无比遗憾,她精心准备的口才才艺展示没有派上用场。
她看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后续,既不让人难堪,也为她解除了困局。
严安妮不得不啧啧感嘆,前世她如果有奥蒙这样的职业经理人,应该不会那么早过劳死。
她越发坚定了拉拢他的想法。
这一世她只做股东,不做经理人,让奥蒙为她干活,她不就可以潇洒地享受做女王的美好人生了?
批判大会结束后,严安妮一个转身,奥蒙已经不见了。
「奥蒙大人!奥蒙大人!」
她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一层迭一层的繁复宫廷裙太大太重,她眼下又体力不足,跑得很吃力。
仅仅追出去几步,她就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能看得出奥蒙不是非常心甘情愿。
但他停下了脚步。
谢天谢地,她不用在宫廷走廊上和他继续上演引人注目的追逐战。
「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今天……如果没有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严安妮好不容易平復气喘吁吁的呼吸,按照礼节对他意料之外的支持表示感谢。
想了想,故意语无伦次地夸张了一下情绪,「国王陛下……我……真的和我没有关係……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只能以死亡证明我的清白了。」
奥蒙静静低眸看着她。
从她满脸虚假的泪水看到她毫无内容的空洞歉意。
她偏好象征纯洁的白色衣裙,谁能想到,裙子底下是一条狡猾的蛇。
通红的眼眶,苍白的肤色,纤瘦的身形,看似一阵风来就能吹倒。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他,恐怕百分之百要被她柔弱可欺的模样骗过去了。
「大人?奥蒙大人?」久久得不到他的回应,她困惑地朝他眨了眨滂沱的泪眼。
他看见因为哭泣而变得红润的小巧鼻尖。
奥蒙平静地移开视线,「不活下去,如何能享受费尽心机才得到的一切。」
严安妮是真的愣了一下。
他刚刚还当众为她解围,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将这件事摆上檯面。
「王后陛下,您的诉求是什么?」奥蒙注视着她的眼睛,用冷静到近乎无情的语调说:「如果您想夺回圣·里格家的财产,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协助您。」
他顿了顿,「但是,如果您期望的是其他不该发生的事——」
严安妮要是现在实话说她要当女王,他锋利的佩剑估计就要移到她脖子上来了。
她临时决定更换一下策略。
「噢,我的大人,瞧您说的是什么话。」她捧着脸呜呜啜泣了一阵,然后用一种接近看救命稻草的渴求眼神深深望着他,「我只是……我只是走投无路了,我不愿意老死在神殿里,仅此而已。您能理解我吗?您会认为我不够虔诚吗?」
「不会。」
她靠得太近了,奥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每个人都具有是否信仰神明的自由。」
严安妮真挚地摇了摇头,「不,大人,我发自内心地信仰黑暗神大人。」
这句话似乎真的有一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为什么不信仰光明神大人?」他问。
「曾经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想要以死亡终结我这条懦弱生命的时候,是黑暗神大人为我拨开迷雾,指引了另一条我做梦也不敢想的道路。」她提着裙摆又往前迈了一小步,恢復过近的距离,「只是我不认为信仰就完全等同于跪在神殿的祷告室里,您认为我的看法是错误的吗?我的大人。」
收买态度强硬的下属,需要偶尔展露出坚硬外表下的一丁点真实,让对方先产生出「自己人」的错觉。
所以人们为什么总说不要和上位者共情。
这是真实的。
无论你认为你们之间有多么亲密多么熟悉,其实他们一心只想用你赚钱。
没有得到奥蒙的回答也无所谓,严安妮自发过渡到了表示关怀的寒暄环节。
「对了,大人,您昨晚从哪里回来?我注意到您的盔甲上布满了露水——」她像是失措地猛然捂住了嘴,「对不起,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我只是想要关心您,并不是想窥探您的行踪,您不必回答我。」
严安妮觉得她掌握了和奥蒙沟通的钥匙。
只要她主动表现出示弱的委屈退让,即便他能感受到她的虚伪,深入骨髓的绅士习惯也令他无法做出忽视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