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光放开了手,还从她身边离开,走到窗边,双手向上托开了窗,让凛冽的冷风灌进来。
「抱歉,王后陛下。」再转过身来的奥蒙,严谨冷静,微微躬身,「我太失态了,因为过于担忧您的安危,请您原谅我鲁莽的行为。」
「不,我并不奢求您的原谅。」他还颇为歉疚地补充道。
严安妮怔愣地看着面前宛如精神分裂的高大男人。
所以,奥蒙在刚才那么用力拥抱她的时候,配的就是现在这副「老衲参透破红尘」的表情吗?
都衝动地抱成那样了,然后不该深情剖白,抓紧机会升华一下感情吗?
或者,看他那么激烈的动作,直接把她推倒在旁边的沙发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结果他就收了?
还顶着一副出世的脸一本正经地请求她的原谅?
神明啊,他身后都快亮起耀眼的金光了。
严安妮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
刚才被奥蒙紧紧抱在怀里,闷出了一身热汗,窗外的冷风倒灌进来,在她的颈后激起一片颤栗。
奥蒙大步走到门边,拧开门锁,做了一个「请」的手手势,「您今天受到了惊吓,还请儘早休息。」
严安妮皱了皱眉,「可是帐簿——」
「帐簿的事可以推迟到明天再商议。」他又变成了那个不容反抗的辅政大臣。
「好的,我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严安妮走到门口,轻轻吸了一口气,飞快转身,将他来不及收起的追随目光尽数捕捉。
「大人,您从来都是如此拒绝听从内心的呼唤吗?」她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我想您是喜欢我的,无论您将和我见面的时机推迟到明天还是后天,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说完,不看他的反应,提着裙摆快步离开了这里。
奥蒙在原地僵立了很久。
他摆手挥开仆人,独自回到办公室里,鬆懈般地在沙发角落坐下,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
紧绷的神经鬆了又拧紧,大起大落的一个夜晚让他的心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
听到王后可能陷入险境后的想法,他有点回忆不起来了,大脑似乎一瞬间思考了太多,她死了,日夜困扰他灵魂的魔鬼将不復存在,他依然是王国最忠诚的仆人,能够诚实地面对内心,将国王的罪责公之于众,把国王推上审判席,再公正无私地在王室子孙中挑选出品性最佳的下一任国王。
但身体先于他的权衡行动了。
疾驰赶回来的路途,让他损失的恐怕不止是一匹价格高昂的战马。
他失去了在她面前的成功伪装,让她猜测出了那些深藏在他心底的、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悖德爱慕。
他今天的确是失态了,失态到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了她。
看到她沾满灰烬从火场中朝他跑来的样子,他什么都无法思考,满心都是作为一个男人却没能保护好她的痛苦。
无法控制的自责在他激烈跳动的心臟上剐出了血淋淋的伤口。
他早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永远不会像其他贵族淑女一样,在下午茶会和舞会上安全地消磨掉平凡的一生。
他必须承认,忍无可忍将她拥进怀里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同时产生了非常阴暗罪恶的想法,想将她锁起来、禁锢在他怀里,让她永远也不会暴露在危险之下。
艰难的一个夜晚,他挣扎过,克制自己的愤怒、克制自己的自责、克制日渐疯狂的阴暗欲|望,但一想到她可能会在烈火中死去的可能性,他几乎就要对自己退让了。
直到严安妮叫了他的姓氏。
朗曼。
他的姓氏,使人出生即伴随着荣耀的家族姓氏,朗曼。
奥蒙仿佛从一场持续不退的高烧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早已不姓圣·里格,她的名字后冠上了王室的姓氏,那是她的丈夫带给她的。
她是国王的妻子。
无论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她都是国王的妻子,是他尊敬的王后。
一桶冰水从他头顶浇下,他混乱了一整夜的意识猝然从她芬芳的香粉气味中醒来。
奥蒙仰头灌下一整杯葡萄酒,酒精的辛烈像利刃一般割过发干的喉咙。
他缄默地在阴影中坐了一会儿,又倒满了另一杯。
第64章
混乱和迷失似乎仅仅存在于漆黑的夜晚,太阳重新升起之后,世界又恢復了井然有序的常态。
奥蒙屡次以忙碌为藉口拒绝与严安妮见面。
不知道奥蒙在推脱的时候,是否低估了严安妮的决策性和执行力。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严安妮会直接在王宫门前挺身拦马车。
众目睽睽之下,四周连绵不断的讶然倒抽气声响起,他只能被迫将王后「请」上马车同行。
「您不应该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扶她上马车的时候,奥蒙极度不赞同地警告道。
严安妮气定神閒地坐下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您打算如何处理那间神殿?」
「我想,您暂时不需要为这件事感到烦恼。」奥蒙在流动的冬日阳光里转过身去,让严安妮只能看到他大半的高挺背影,「不过我向您保证,在最终的处置决定做下之前,我会派人征求您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