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谨站在床榻边,面露忧色。
他抬起手掌,掌心轻贴在她额头,「似乎并未发热,奇怪。」
外头传来小虎子的声音:「主子,要出发了。」
燕安谨握住她的手,商量似的轻声道:「道长,我们先回青州。之前发生的事情,道长路上再慢慢想,可好?」
他说话的语气和风细雨,如江采霜记忆中一样温柔。
「好。」
燕安谨扶她下床,更衣穿鞋。
江采霜被他牵着来到院中,其他人已整装待发,罗方也跟他们一起。
「我不会骑马,便与梁大哥同乘一匹吧。」罗方腼腆地开口。
梁武大掌一挥,豪爽应下,「好!待会儿就让大哥带你体会一番,策马疾奔的妙处!哈哈哈哈。」
罗方忙连声讨饶,「梁大哥就饶了我吧,我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慢慢来,慢慢来就好。」
江采霜站在石阶前,这院子的陈设布置倒是与她记忆里的没有出入。
连带院子里这棵参天的古槐,她也颇有印象。
视线扫过树上挂着的灯笼,江采霜眼睛一亮,刚要去摘灯笼,却被人握住手臂。
燕安谨关心问道:「道长要做什么?」
「我去看个东西。」江采霜指着前方的槐树。
「好,我陪你去。」
江采霜走在前面,燕安谨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不知为何,江采霜心中莫名发毛,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而身后也传来了沉沉的、加快的脚步声。
她跑得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可这个小院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跑了许久都没有跑到树下。
终于,江采霜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槐树边,她踮起脚,摘下了挂在树上的灯笼。
院子里所有正在交谈的人齐齐停下,空洞的视线转向她。
在她身后,燕安谨伸出一双手,将灯笼从她手中抽走。
「道长到底要看什么?」
江采霜被惊了一跳,心慌不已地回头。
却见燕安谨神色如常,修长指尖把玩着那隻灯笼,似乎只是好奇。
江采霜稍稍鬆口气,指尖抠开灯笼外麵糊着的纸,撕开一条缝隙,「若是我真的昏睡过去了,便不会知道这灯笼里有毒香。」
只要灯笼里有毒香,就能证明她实实在在经历过中秋夜的事。
她没有喝酒昏睡。
没有。
江采霜撕开糊在竹篾上的灯笼纸,露出里面的一截蜡烛,可旁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没有?不应该啊,明明有毒香的。」
「什么毒香?」
江采霜抬起头,「罗方与强盗联手,偷偷在灯笼里放了毒香,想要迷晕我们,抢夺金银马匹。」
见燕安谨露出不解的神色,她抓住他的衣袍,着急地解释道:「你忘了吗?还是你跟我说的,整个南柯镇都有问题。」
「什么问题?」
「南柯镇只有年轻男人,没有老弱妇孺。」
燕安谨眉心拢起,盯着她一言不发。
江采霜心下不免焦急,便将灯笼抢过来,继续撕外面的油纸,把灯笼撕成了一个只有竹篾的框架。
如此一来,视线再也不受遮挡,灯笼里面就是只有蜡烛,没有她所说的毒香。
院门被敲响,一位微胖的妇人牵着小孩过来,「罗大哥,你这是要走了?」
罗方憨厚地笑了笑,「是啊,我要回青州去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终于能回家去了。我正说要给你送些吃的,既然你要回家,正好把东西带到路上吃。」
「多谢了。」
江采霜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和小孩。
整个镇子明明没有女人,没有稚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安谨嘆了口气,「兴许是临近青州,道长心绪烦忧,所以才生出了幻觉。」
「不是幻觉……」
「道长无须太过担心,清风真人法力高深,不会有事的。道长若是觉得疲累,我让人租一辆马车,道长路上便坐在车里休息。」
江采霜喃喃自语着摇头,「不对,不对……」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这么真实。
视野中一切都清晰明亮,颜色鲜活,她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能感受到竹篾尖戳手指的痛感。
是她刚从一场漫长的幻梦中苏醒,还是她此刻正在梦中?
这是梦境吗?
燕安谨声色如常地吩咐人备好马车,他和江采霜一起坐在马车上,其他人骑马随行。
路上,每路过一个地方,燕安谨都会向江采霜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有趣的奇闻轶事。
因着这次多了辆马车,所以前行的速度慢了不少,用了快五日才到青州城。
江采霜沉默不语地坐在马车角落,脑海中有两股念头在疯狂拉扯。
一个念头是,之前从南柯镇开始发生的一切,都是她醉后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也该将那些事情放下。
另一个念头是,她此刻就被困在一场梦中。
若当真如此,她要怎样才能逃出去?
这几日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好似真实发生的一样,她可以吃饭喝水,能看得很清晰,能听得真切,能闻到气味,也能尝到味道,有触觉更有痛觉……甚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