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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安谨郑重地答应,「我与白露道长心意相通,生死相依,早已结下一生的契约。请师父放心。」

清风真人心里满意得不得了,却故意别过脸,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喊师父,不喊我清风老儿了?」

既然是蓬熠那厮的徒弟,背地里喊他肯定没好话。

江采霜正在擦泪,闻言动作一顿,微诧看向燕安谨。

燕安谨难得露出窘迫,乌睫眨动两下,拱手,诚恳道:「那时是我年少不懂事,师父见谅。」

清风真人倒也没跟他计较,「裴玄乌我就带走了?你们放心,他跟着我绝对跑不了。」

江采霜匆忙说道:「就这么放他走?」

「徒儿觉得对他的惩罚太轻了?」

江采霜点头。

清风真人解释道:「他神魂受损,业障缠身,过完这一世,便会消散在天地间,再无轮迴转生的机会。这样的惩罚,对他而言差不多也够了。既然他早晚都要死,不如趁还活着,多做点好事,帮百姓排忧解难,抓抓妖怪还是可以的。」

剩下的日子,不求能弥补裴玄乌犯下的滔天大错,只求能利用他剩下的本事,多帮百姓做做善事。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江采霜被说服,最后还是同意了师父的决定。

悬镜司门口,江采霜和燕安谨二人并肩而立,目送师父和裴玄乌离开。

江采霜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发呆了很久。

好在师父这次留下了追踪术法,她什么时候想联繫师父,直接用渡机鸟就可以了。

江采霜问:「这么说来,裴玄乌留下的那本手札里,写的是他自己的经历?」

她记得,手札里面隐晦地写过他和师父的事。

只是里面并未详细记载,当时玉衡子为何而死,只记了手札主人慌怕之下,选择了逃脱。

「应该是。」

想起裴玄乌幼时的经历,江采霜在心底感慨,他后来写下「天下大同」的祈愿时,会是怎样的心境。

裴玄乌出身贫寒,幼时遇上旱灾,整年颗粒无收。

满城闹饥荒,唯有豪强权贵们家里有吃不完的酒肉,每天扔出来的泔水剩菜,都有无数难民去争抢。

裴玄乌他们一家,甚至连剩菜都吃不上,只能靠观音土和树根充饥。

岁寒,眼看着他们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

裴玄乌身上生了冻疮,靠在墙上,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听见父亲和母亲商量着什么,最后母亲哭着过来抱他,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母亲不见了,父亲端来一碗肉,强逼着他吃。

裴玄乌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是用母亲换来的。

饥荒之年,易子而食,易妻而食,再寻常不过。

裴玄乌宁死不肯张开嘴巴,纵然没有力气挣扎,他也死死地瞪大了眼睛,无声地抗拒这碗不知是谁的母亲,谁的妻子的肉。

他眼睁睁看着父亲饿急了眼,用枯瘦的手抓起碗里的肉,疯狂地往嘴里塞,塞到嘴快要被撑破了,手都没有停下。

裴玄乌想要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早已麻木得不能动弹,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他靠着土、雪、树根、草皮,硬是活了下来,撑到了朝廷放粮的那一天。

当天夜里,裴玄乌亲手杀死生父,逃出城外。

……

天下大同。

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够真正实现。

江采霜收起飘远的思绪,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她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喊我师父『清风老儿』?」

燕安谨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心里一抖,底气不足地道:「在下……只在心里喊过。」

这句话立刻让江采霜炸毛。

她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好啊你,臭狐狸,你居然敢不尊重我师父?你找死!」

「你别跑!」

燕安谨哪敢乖乖站在原地。

他在前面跑,江采霜莽劲在后面追,从悬镜司跑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站住!我还有一笔帐没跟你算!」

提起这件事,江采霜就来气。

今日元夕,府上的小狐妖可闹腾了,一大早起来就吵着要放鞭炮,滚元宵,扎花灯。

江采霜也跟着凑了回热闹。

趁这个机会,她悄悄向林越打听,「你们狐族,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规矩?」

「您是说……」林越正用竹篾给小狐妖扎灯架子,闻言抬起头。

江采霜斟酌着措辞,「比如说……夫妻之间必须结同心契之类的?」

结果林越想都不用想,斩钉截铁地否认了,「没有,哪有这样的规矩。」

江采霜也是那时才回过味来。

话本里的坏狐妖都爱魅惑人,若是必须结同心契才能行房,那它们狐狸精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了?

这么浅显的谎言,她居然信了。

真是可恶!

都怪那隻臭狐狸,没少勾引她,诱得她这个道士都心旌摇曳,不知今夕何夕了。

两个修道之人身强体健,穿过一条条华灯初上,火树银花的街巷,跑回了王府。

江采霜手撑着膝盖,累得直喘气。

她慢慢抬起头,杏眸恶狠狠瞪向他。

燕安谨心虚地站在前方不远处,想上前又不敢过去,狐狸尾巴不安地左右摆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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