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起眼皮瞅了那人一眼,戏谑道:「韩冬,叙旧就不用了吧,有话直说。」
被叫做韩冬的男人站在台阶下,视线刚好与台阶上的何秋韵持平。他盯着何秋韵的眼睛沉默两秒,然后慢悠悠开口道:「听说咱师父不行了是吗?」
这虽是个问句,但韩冬语气平平,甚至在那个「是」字上加了重音。
何秋韵很清楚韩冬的心思,他早已见过韩冬卸下那张伪善假面后的样子。提起赵竹之的目的显而易见,对方想激怒自己,就和小时候一样。
何秋韵在听见那声师父后,眼底渗出一丝寒意,他向前微俯下身子,轻声道:「韩冬,没人告诉你这种把戏已经过时了吗?」
韩冬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但很快恢復自然。他将手插进裤兜,一脸满不在乎,鼻尖几乎是快贴到何秋韵脸上。
何秋韵站着没动,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他。
「哥哥变了,一点都不好玩了。」韩冬拖长了调子,懒洋洋的声音里泛着委屈。
「说吧,这次要多少钱?」何秋韵没耐心再和他纠缠,开门见山地问:「一万?十万?」
韩冬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番,眨眨眼说:「只要我说多少哥就给多少吗?」
「滚。」何秋韵转身就要离开。
韩冬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安抚般在他腕骨上摩挲了一下,他露出一副示弱的表情:「哥,我开玩笑的,这次来不是跟你要钱的。」
「哦?」何秋韵甩开对方的手,很是嫌弃地啧了一声。
「我是想着,师父以后不能做造梦师了,那不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吗?」韩冬说着笑了一声。
何秋韵看见了他那颗灿白的虎牙,不知为何,他觉得韩冬此时的笑竟然是发自内心的。
「你一个人多辛苦呀。」韩冬接着说:「所以我想让哥哥跟着我一起。」
何秋韵「哦」了一声问:「跟你一起干什么?睡大街还是捡垃圾?」
「跟我一起造梦……」韩冬梦字还没说完,何秋韵顿时伸手捂住他的嘴。他没控制好力度,指尖直陷入韩冬的脸颊肉里。
何秋韵平淡的神色终于有了起伏,他眉毛向上扬起,瞳孔微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准再说这种东西。」
韩冬愣了两秒后猛地抓住何秋韵的手,他胸腔剧烈起伏了两下,本来一直上翘着的嘴抿成一条弧线。
何秋韵对韩冬此时的模样十分熟悉,十年前或者是更早的时候,他经常见到韩冬露出这样的表情。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7岁,韩冬5岁那年,那时他刚拜赵竹之为师。赵竹之牵着自己的手走到两个师兄跟前,其中一个就是韩冬。
韩冬看见自己和赵竹之牵在一起的手当场就不乐意了,他嘴角嗫嚅了一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像一隻河豚。
下一秒,他一边哭一边冲赵竹之喊:「师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什么又收一个徒弟?」
那时赵竹之只觉得韩冬是在争宠,甚至觉得他那样子有些可爱。但谁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我为什么不准说这样的话?哥,你是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就在这时,韩冬的话将何秋韵从回忆里打断。
何秋韵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穿着一件宽鬆的白色卫衣,许是洗过太多次了,变形的领口有些发黄。
何秋韵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们最近还在赌?」
韩冬眼神躲闪了一下,下一秒,他那种完美的笑又浮了上来:「还行,就之前那样。」
何秋韵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嗓子眼有点发堵。
韩冬试探着低声问他:「哥,真的不可以吗?」
何秋韵咳嗽了一声,语气严肃道:「韩冬,不管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韩冬的眸子沉了沉。
何秋韵继续说:「你那样做是不对的,师父第一天授课时就告诉我们,造梦师只以噩梦为食。说起来你还是我师兄,这些话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才对。」
韩冬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何秋韵的脸看。
何秋韵嘆了口气:「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罢,何秋韵转身回到店里,夜幕中只剩下韩冬独自一人。
这时,手机发出「叮咚」一声,他打开锁屏一看,一条未读的消息弹了出来:
「钱呢?要到了没有?」
韩冬徒然沉下脸,脸上乌云密布。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
「还没有,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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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上次接到迟宴的委託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何秋韵最近很忙,却并没有接到合适的单子。
这应该是迄今为止何秋韵难得感到迷茫的一段时间。从跟着赵竹之学习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职责与使命所在。但在他成为一个能独挡一面的造梦师前,只需要跟在师父后面处理杂事,就算入了梦也有师父站在前面。
可一直挡在前面的人突然不在了。
短短的几个月里,繁星玩具店发生了巨大变化。出入这里的客人拿着的不再是写着赵竹之名字的名片,那张白色薄卡纸上印着的名字变成了何秋韵。虽然很多委託人以前就认识他,赵竹之从不吝啬对他的夸讚。但他还是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客人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