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韵的直觉告诉他,不要看,不要看。
但手脱离大脑控制,先一步捡起了照片。
照片湿答答地淌着水,他抬眼,目光从照片一角移向正中。在看清照片内容的一剎,他呼吸一滞。
——照片的主角正是韩冬。
他双眼紧闭,面色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他上身赤.裸着,脖子上有两三个明显的吻痕。他躺在一张洁白的大床上,照片的拍摄者应该是半跪在床头,镜头从正上方直直扫下。
照片里能看到的东西不多,但何秋韵一眼便看出这地方是一家酒店。
他感觉浑身冰冷,心中冒出无数个猜想。他在原地僵了几秒,双腿粘在地上怎么也拔不起来。
他有点不敢相信,机械般地又看了照片一眼。
但照片里的人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透明的水痕正在慢慢扩散,似乎想销毁他手里的证据。
迟宴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担心:「没事吧?怎么了?」
这一声关心将何秋韵彻底拉回现实,他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再也忍不住,衝到厕所干呕起来。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反胃,但很快有什么记忆顺着食管爬上他的大脑。
大腿被人狠狠捏住,有人拖着他的身体,对他破口大骂,他手里拿起重物,挥了挥,有红色液体缓缓流出,消毒水的味道充斥他的鼻腔……
何秋韵感觉五臟六腑都快要被吐出来了。
有人打开门进来给他拍了拍背,他惊恐地将人推开。他力道很大,把架子上的洗漱杯撞倒在地。
——砰。
但那人没有离开,用一隻手环住他,另一隻手在他后脖子处捏了捏。
身后的人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放轻鬆……」
他窝在那人的怀里,背后像是有一堵墙替他挡住风,他不再惧怕背后的黑暗。
他好半晌才止住呕吐,在泪眼朦胧中认出对面人的声音,是迟宴。
他接过迟宴递来的水漱了口,又将头伸到水龙头下用凉水冲了冲。
迟宴关掉水龙头,水声随着他的动作消失在狭小的空间里。
何秋韵和他站得极近,迟宴替他抹去脸上的水珠,但那些凉透了的水还是一个劲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落。
迟宴的手指僵硬在半空中,他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自来水。
「怎么哭了?」迟宴放低音量问他:「怎么了,嗯?」
何秋韵哭起来没有声音,面无表情,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掉。
「我没哭。」何秋韵吸吸鼻子。
迟宴顺着他的话说:「嗯,没哭。」
何秋韵把眼泪抹干了,就好像真的没哭一样,他哑着嗓子朝迟宴伸手:「有烟吗?」
迟宴摇头:「没有。」
何秋韵倾身,指尖点了点迟宴的西装裤兜:「骗人,在这。」
迟宴无奈,只好把烟盒拿出来抽出一根。
「就一根。」
「嗯。」
何秋韵没伸手,就着迟宴的手咬住。
「咔嚓」一声,迟宴替他点燃。
「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何秋韵声音有些含糊。
迟宴没有隐瞒:「知道,是你以前的养父。对不起,那天晚上遇到你和韩冬后我有点不放心,让赵明星查了韩冬的资料。」
「哦。」何秋韵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我的事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没有。」迟宴脱口而出,音量放小了些:「我没查你的。」
何秋韵吐了口烟圈,笑了一声。
他在瀰漫的烟气中微眯起眼,问:「刚刚那张照片,你看见了吗?」
迟宴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说:「看见了,你弟弟他……」
何秋韵接过他的话:「是韩林恩那老东西安排的。」
迟宴吸了口气,听见对方悠悠道:「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何秋韵夹着烟的手指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白皙。但下一秒,白皙修长的手被迟宴猛然抓住。
手腕被对方狠狠一拽,力气大得带着他整个人往前一倒,烟头掉入盥洗池被水熄灭。
迟宴面色铁青:「他也逼你了?」
何秋韵垂眸看了眼已经熄灭的香烟,有些惋惜:「都说了只抽一根,这你得赔给我。」
迟宴掰过他的脸:「你有没有受伤?」
何秋韵被迫与他对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一点情绪:「我把人揍了一顿,跑了。」
他说着,思绪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打有记忆起就在孤儿院了。小时候我和韩冬关係很好,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係,但我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对待。」
「韩林恩来孤儿院收养我的时候,韩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韩林恩能不能带他一起走。」
「那时候的韩林恩开了家小公司,手里有点閒钱,于是我们两个就一起被他领走了。」
何秋韵说着低下头,他声音有些沉闷:「我十四岁那年,韩林恩破产了,没过多久,他们夫妻俩染上了赌瘾。他欠了钱想让我去代他还债,他给我下药,我醒来的时候就和那张照片一样,躺在不知名的酒店里。」
迟宴双手紧握,何秋韵继续道:
「我不肯,在床上把债主打伤了。韩林恩知道后很生气,骂我是白眼狼……然后我和他打了一架,也住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