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人来扯她的头髮,这导致糰子的头髮长得很快,不经意间,已经到了肩膀。
这大概是她上学以来,从未有过的长度,她好开心,很宝贝自己的头髮,可是一想到老爹已经看不到了,她就有些难过。
没有人告诉她老爹去了哪里,但她隐约知道。
盛讚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发现对面小傢伙的刘海已经快戳瞎她的眼睛,他摘掉,如果他不提,这枚糰子大概也不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他停下筷子,修长的腰身让他可以轻易的从饭桌前探到炉灶旁的抽屉。他从抽屉里拿了一点钱,叮嘱糰子:「吃完饭去剪掉。」
糰子怯怯的抬起头,看见他沉着脸,手呈剪刀状,在额前比了比。
糰子立马捂住了脑门,可惜太迟,盛讚的话不容反抗。
***
既然现在没有人捉弄她了,那么为什么不能留长头髮呢?老爹喜欢我长头髮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糰子一点也没有想去找盛讚谈一谈。
她捏着那几张票子出门,理髮店就在三千巷对面的巷子口,巷子里扫过一阵强风,将糰子过大的校服吹得鼓鼓的,衬得她更加小隻。
她在理髮店门口转悠很久,隔着一扇玻璃门,她看见店里的小阿妹正在于巷尾那家的阿伯调笑。
小阿妹的声音娇滴滴的很好听,说起话来一串一串的,逗得巷尾阿伯去拉她的手,她就顺势坐在阿伯腿上。
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糰子就是没敢进去。
她压着自己的刘海,从那条巷子走回三千巷,捏着那几张钱回家。
盛讚正把浸滷过一遍的鸡脚鸭脖再一次扔进锅里反覆滷煮,抬头就看见原样回来的糰子,他皱了皱眉头,看见糰子缩了缩肩膀。
他嘴里叼着烟,脚上踩着拖鞋,从这条巷子走到对面巷口,理髮店外闪着霓虹,他抬手敲了敲门,惊得里面一对男女迅速分开。
糰子扒着门板探出头,看见盛讚在说话,但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理髮店里的小妹儿仿佛世界到了尽头,听盛讚训她:「你别出来,就站在那……要开鸡*店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谁特么允许你在这里开店的?还有你……」
盛讚指指小妹儿旁边的阿伯,阿伯吓得连裤子都不敢提,「街坊邻居的,大家都是男人,你要嫖*个鸡随便你,但特么谁让你在这家店脱*裤子的?吓到附近小孩怎么办!码头边一条街的鸡*店你不知道啊!下次再让我看见这样我就让你下面*那根再也起不来!」
骂完了,盛讚绷着脸踢踢踏踏的走回来,十年前,巷口这家可是正正经经的老师傅!
***
糰子从小就很会看盛讚的脸色,她知道,现在他不怎么高兴。
盛讚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一般来说,他是不会对这种事情插手的,可,十年的变化,像是一根刺,插在他的舌根,咽口水时会很疼。
他从来没对人说过,他很后悔,让他老爹等了他十年。
糰子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回到自己房间里,可,为什么生气的盛讚会这么好看?
她一动不动的钉在门板那里,傻兮兮的看着盛讚。
盛讚蹲下来,有点凶,问她:「看什么看!」
谁敢这样看漂亮小妹儿一样的看三千港盛爷?
糰子惊恐的退后一步,左脚绊住了右脚,差点摔倒,那滑稽的样子让盛讚心情好了一些。
这点变化,糰子也感觉到了。
她突然跑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剪刀,放在了盛讚手边的桌上,然后乖乖坐在高凳上,肩头围一圈旧衣服。
老爹在时,都是这样在她脖子上围一圈旧衣服,挥动着这把剪刀,咔嚓咔嚓几刀,发尾整齐厚重,额前刘海在眉眼上方安静的呆着。
然后,老爹会递过镜子,笑说:「怎么样,老爹手艺不错吧。」
糰子看着盛讚,她的眼睛虽然小,但发出的光挺惹眼。
好似迫切的,希望盛讚能这么做。
盛讚再怎么样也看懂了这小傢伙的意思,他举着剪刀,问她:「你确定?」
糰子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她头一回这样想:老爹走了,还有哥哥,哥哥可以等我回家,可以帮我剪头髮。
***
盛爷头一回给人剪头髮,爷们做事大气不羁,嚯嚯两刀下去,才惊觉下手太重,糰子的刘海被他剪得也太短了些……
盛爷把烟掐掉,认真起来。
但无奈,前一次的缺口太大,现在再怎么弥补也是药石罔顾。
他皱着眉头,细细的修一修,用剪刀最锋利的前段一点一点的啄过,近看觉得满意了,拉直了腰起来看看整体造型……好吧,更糟糕了……
糰子闭着眼,耳边是那熟悉的髮丝掉落、剪刀口切断髮丝的声音,她的心豁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往外蹦着一颗颗豆子。
她的小手不自觉的抬起,摸上了盛讚的胳膊。
然后,感觉到盛讚停了下来,她忙缩回手,一动不动的扮演路边的小树,而盛讚,就是辛勤的园丁,在给她修建花枝。
盛爷扔掉剪刀,说:「好了,去洗头。」
糰子扑扑的拍掉脸上的碎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滑稽的造型,却微微的笑了。
盛讚有些心虚的用眼尾瞟正在照镜子的糰子,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