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愣了半晌,抬头看他,面目全非的脸被头髮遮住,还不至于太过血腥。
她张了张嘴,发出嘶哑含混的声音:「娘亲!」
谢温韦皱眉:「什么?」
女鬼大喊起来:「娘亲!我要娘亲!」
谢温韦头疼地退后,对着姜翎他们摇了摇头,说:「算了,我们自己进去找吧。」
「啊!」
女鬼在他身后发出尖叫,叫声像指甲刮过砂板一样。
「有蜈蚣!」
谢温韦嘆了口气,没有回头。
顾引川顿住脚步,看着她伸手指向的那条蜈蚣,问:「你很害怕蜈蚣吗?」
女鬼惨兮兮地叫了两声,用力点头。
「顾引川,快跟上!」徐漾在前面喊。
顾引川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说,收回视线跟上前面几人。
菩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谢温韦挨个鬼抓住问,也没找到谢玄殊的下落。
这里面与普通城池无异,甚至颇有几分安居乐业的温馨气氛,随处可见喝茶品酒、下棋斗鸡的鬼魂。
他们有的被洗刷了戾气和记忆,面目和善;也有的尚存怨念,朝着姜翎他们露出利爪,然后被顾引川击退。
只是无论哪一种,都对「谢玄殊」这个名字没有印象。问他们有没有遇见过青衫仗剑的修士,也没人知道。
在又一次询问无果后,一位中年男子模样的鬼魂,领着他们来到一家店铺里。
店铺的主人是个白髮苍苍的老人,那男鬼便问道:「哎先生,他们说要找个年轻女鬼,个不高,很瘦,大概二十年前来的这里,生前还是个会法术的仙人。咱们这,有这个鬼没有?」
白髮鬼魂眯起眼,仔细地回想起来:「好像是有点印象……」
谢温韦闻言大喜,屏息凝神耐心等待。
可这一等,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这位老先生动也不动,在座位上硬生生耗了许久,才慢腾腾开口:「我想起来了。」
谢温韦鬆了口气,就听他说:「是啊,我们这是有这么一隻鬼。大概二十多年前来的这里,疯疯傻傻,什么都不记得。让她去投胎,又不愿意,说什么要等她弟弟。」
谢温韦急道:「她在哪?」
那鬼面露诧异:「你们没看到她吗?每到七月半,她就会一个人待在城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外面。也许,是在等她那个什么弟弟吧。」
他笑呵呵地说:「老啦,老啦,看来我也该去投胎喽。」
谢温韦完全听不见他后面的话,整个人脸色惨白,如遭雷击。
顾引川的脸色同样难看:「我记得玄殊提过,她小时候被谢家主逼着用精血餵养蜈蚣,所以……」
话音未落,谢温韦已经如利箭般冲了出去,直奔城门口!
姜翎担忧不已,赶紧和莫齐轩跟了上去。
城门处,那个疯疯癫癫的女鬼还待在原地,像尊雕塑一般。
谢温韦一步一步走向她,蹲下身,字字清晰:「你记不记得,有个叫谢遥舟的人?」
女鬼蓦地僵住,缓缓垂首看他,歪了下脑袋。
「他是我弟弟,你认得吗?」
谢温韦眼眶发红:「我就是他。姐姐,我来找你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玄殊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在家中排行第四,母亲只是个凡人女子,年为三十便香消玉殒,若不是有谢玄殊亲自照拂,绝不会有今天的境遇。
对他而言,谢玄殊的死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能够復仇,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忍不住想,要是能让他找到那个傢伙,一定不能让他轻易死去。
他要把那个人生吞活剥,凌迟处死,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在他愤恨到战栗的目光中,谢玄殊竟然露出一个微笑:「弟弟,你有把娘亲带过来吗?」
谢温韦愣住。
他从未见过谢玄殊的母亲,据说,那同样是谢召延从凡间搜罗来的女子,在谢玄殊十八岁那年撒手人寰。
他鲜少听姐姐提到自己的娘亲,偶尔提及,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这时,顾引川赶了过来,他微微倾身,握住了谢温韦的剑柄。
一缕青光溢出,与眼前的鬼魂融为一体。
于是,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这具血肉模糊的鬼体,渐渐被修復成本来的模样。
她一袭宽大的青衣,长髮及腰,身材清瘦,气度风流,神态自若。
「好久不见。」
这声音低沉清冽,像陈酿的醇酒。
「你们都来了,真好。」她微笑着说。
谢温韦怔怔地说不出话,顾引川沉默地湿了眼眶。
徐漾的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小殊,让你久等了。」
姜翎站在旁边,轻轻嘆息。
只是,她本以为谢玄殊会对他们安慰一番,或是抒发胸臆,良多感慨。
但是都没有,她仅仅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哭泣,然后说:「我把你们叫到这儿来,是想让你们看一份回忆。」
哭声瞬间止住,所有人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面带微笑,平静抬手,一段影像便在眼前呈现出来。
姜翎看了少顷,心知这是谢玄殊生前的回忆,虽然历经多年,有了些许模糊,但总体还是可以辨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