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试是给朝廷选拔有识之士的考试,你怎么能在里面肆意操纵、玩弄权术!」
「这对其他人,何其不公?」
万世通第一次鼓起勇气,言辞激烈地指责万相国的错处。
可他的声音却逐渐越来越低,底气也越来越不足,因为他看见万相国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无知的黄口小儿,轻蔑而冷酷。
「哼,天真!」万相国冷笑一声,「真是可笑,瞧瞧你说的话,我都简直不敢相信这会出自一个成年男子的口中。」
「不错,这状元之位是我给你的。」
「你的确无能,文采平平,相貌不堪,资质愚钝,又无名望,碌碌无为,甚至连朋友都没几个。整日在街头巷角到处荒唐,学作妇人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夸夸其谈,还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他人眼中的笑柄!整天被人耻笑而不自知,别说状元,恐怕能得给同进士就顶天了!」
万世通憋红了脸,纵然他早知道自己无才无德,资质愚钝,也没有什么进取心,比不过他那个人人称讚的堂弟,比不过天纵奇才的徐覃,比不过天资聪颖的林苏,比不过少年成名的方文石,比不过才华横溢的靳元良……甚至也比不过他遇到的这些新科进士们……可是,万相国如此毫不留情的斥责和否定,依旧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可我却给了你这个机会。」
「凭心而论,你难道就真的不想要这个状元吗?」万相国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深深地望向了万世通,似乎要望入他的心中。
万世通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他怎么可能不想。
金榜提名,是每个学子的梦想,而那状元之位,更是存在于这层层迭迭的科举阶梯上最顶端的荣耀。
有哪一个学子,不曾做过打马御街我为头的美梦?
可是、可是……
「我想要状元,但我不想要偷来的状元!」万世通鼓足勇气反驳道。
他很快低下头喃喃道:「只有像道安、像元良他们这样的人,才会得到状元……不该是我……不该是我……」
「呵,原来你是在为那靳元良打抱不平。」万相国冷笑道,「你说的不错,这靳元良原本的名次的确不错,也许有可能争夺状元之位……」
万世通猛然抬起头,愤恨道:「那你为什么——」
万相国像是在看什么蠢人:「呵,真是可笑,你把他当作朋友,他可不那么认为吧?他不过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你胡说八道!」听到这话,万世通顿时激动了起来。
万相国冷笑道:「你以为他有多在意你吗?若是他在意你,他又怎么会拒绝我的招揽,投入了其他党派,与我为敌。」
「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反倒是你,为了这么个人愤愤不平,甚至还来万府大吵大闹。」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然而,说到这里,万世通反而冷静了下来:「不论元良他投向了哪个党派,这都跟你刻意压低他的名次无关!」
「呵,拒绝了我的招揽,还投向了我的敌人,没有把他罢黜已经是我的仁慈了。」万相国冷酷道。
万世通还想继续争论,可万相国早就没了耐心:「够了!」
万相国冷哼一声,被万相国冷酷无情、失去耐心的眼神一扫,过去万府的积威和那种压抑的感觉又在万世通心中出现,阴影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万世通发现自己又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自从道安出现、他又和元良去游学后,他紧张时结巴的毛病就渐渐好了。
看着万世通顿时就成了一个鹌鹑,万相国心中更加乏味和失望。
简直和他的父亲一样!
不,他比他当年的父亲还要天真、还要幼稚。
……也更加软弱!
真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有这样的孙子!
「我本来以为你与你父亲还有些区别,没想到,你们根本还是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万相国冷酷道:「都是废物。」
「不、我、我不是!」万世通涨红了脸,挣扎着从喉咙里吐出字来,「我、我不是。」
万相国继续冷冷地看着万世通:「你以为我难到很想把这状元之位给你吗?若非闻缙、闻彦等人已经入朝,闻参等人又未参加此次会试,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挑挑拣拣?」
万世通抹去自己的眼泪:「我、我根本不想要,这、这什么状元!」
道安知道了会如何看他?元良知道了会如何看他?天下人知道了会如何看他?
他写出的文章,难道能让天下人信服吗?
就像那王英光一样,名不副实,受他人暗中耻笑,只是靠着厚脸皮和抱万家的大腿混迹在翰林院中,但谁不知道,王英光的文章是偷盗来的。众人嘴上不说,心中却鄙夷。
而他也一样。
他将一辈子,都是个偷窃他人名次的小偷、被人鄙夷的对象。
甚至殿试结果出来后,他都不敢跟元良说一句话,远远避开,比起天下人的责骂,他更担心他唯二的友人也对他失望。
可是万世通的想法,自然是无人在意的。
万相国冷淡道:「我给你的,你不想要,也得要。」
而万世通,自然也是无法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