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屏风原本空白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双丫髻的少女,张牙舞爪地对他威胁了一阵,就跑到画里的楼阁中藏了起来,见不着人影了。
小道童被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不停安慰自己这里是仙宫,在仙宫里一切皆有可能,这才重定心神,继续搬运起屏风来,只是在搬运的过程中,特意避开了小侍女所在的画。
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小道童大抵也知道,这里是一位仙人的府邸,仙人在此设宴,宴请其他仙人,这才有那么多神仙出现。
由于许多人在这里搬运东西,西边也变得嘈杂起来。
小道童随着其余道童搬来搬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屏风越搬越多,像是又被人偷偷移回来一样,一点也没有减少,就在他路经一个角落时,突然听到远处的屏风内传来了交谈声。
咦,原来那边的屏风里竟然还坐着人吗?
小道童心中又惊又奇。
却不知是谁,又为何要坐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正疑惑着,便听得有人一拍桌,怒气冲冲道:
「明昭躲在此处,莫非又是在批阅案牍、处理事务?」
俄而便有一嘶哑声音道:「未曾。」
原先那人便质问道:「既然未曾,那为何要设立屏风,遮掩身影,还不肯让人移开?」
「……」另一人不说话。
于是先前之人便失落道:「是我苛求了,我原本以为我二人相识百年,情义非比寻常,谁料竟依旧比不上这冰冷案牍、森寒公文,果然是人不如新,衣不如故。」
「……」
「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嘶哑声音道。
「总归是我苛求了。」那人嘆息一声,仿佛失落至极。
沉默了一会儿,那声音嘶哑的人似乎在整理语言,随后慢慢地说道:「我没有在处理公文。」
然后就开始向对方解释自己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将公务处理完了云云,就算有新的公务生成也被他分配给了相应属下云云,他可以三个月不处理公务云云。
于是先前那人便说道:「原来如此。」随即他话音一转:「可我不信。」
另一人:「……」
他嘶哑道:「这上清宫在你面前无处隐形,你明明能看到……」
原先那人理直气壮:「屏风挡住了,我看不到。」
「……」
嘶哑声音只好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先前之人兴致勃勃:「便先将这些屏风移开……」
「再换一个位置……」
「再喝点小酒……」
「再听些小曲……」
「……」另一人又不说话了。
于是原先那人便再次嘆息一声,幽幽道:「果然,百年情义,终究还是比不上这森森案牍……」
小道童正听得入神,便突然发现自己身边要搬的屏风消失了。
周围的屏风一扇扇少去。
就和这些屏风莫名出现一样,它们也莫名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屏风消失之后,此地就变得空旷起来。
小道童朝交谈声传来的偏僻角落望去,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他愣了一会儿,随即想到了那两人交谈的对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想必是那两人如话中所说,换了位置吧。
不过,原来就算是神仙,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也会耍赖嘛。
见到要搬的屏风消失了,其余道童和侍女纷纷回到原来的地方,在小道童面前轻飘飘地飞走了,唯独小道童还傻呆呆地站在这里,看着空旷旷的宫殿傻了眼。
等等,他要怎么回去?
他不识路啊!
「你怎么又呆呆站在这里!」过了不知多久,一个双丫髻的少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竟然是小侍女。
「我说怎么醒来没见着你呢,你竟然也不叫我!」
小侍女一把将一样东西扔给他,小道童接手一看,原来是他之前拿着的酒壶。
「快些,真人要讲道了,这可是千年才能一见的机遇!」话音刚落,她就不由分说拉着小道童跑到大殿中央侍奉。
此刻歌舞已毕,瓜果酒盏也已被撤下,原先在争论的道士们也难得正襟危坐,面容肃然。
居于主座的是一名龙衣华服,头戴芙蓉冠的道士。
小道童知道,这恐怕便是这座仙宫的主人,太无真人了。
他偷偷朝上望去,却发现这位太无真人的面容如隔云端一样,让人无法看清。
小道童和小侍女到来的时候,讲道已经开始了。
太无真人所讲的是他凝结上清宫的过程,对于这两个修为低微的小傢伙来说,自然是什么也听不懂。
小道童听得云里雾里,别的他都没听明白,但有一点他却听出来了,那就是这位太无真人的声音莫名耳熟。
十分像屏风里那对友人中的一个。
但是转念他就摇了摇头,把这个好笑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可是听小侍女说,这位太无真人乃是端方君子,筠心松性,清平和允,一听就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人,是传闻中出尘脱俗、萧萧肃肃的神仙真人,怎么可能会像屏风内的人一样耍赖呢?
……不过,屏风内的那两人好像也是神仙。
小道童再次偷偷抬头看了太无真人一眼,虽然看不清太无真人的样貌,但是对方君子一般筠心松性的仪态风采却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