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熙是何太妃之子,母族也算是书香门第,少时军功卓越,若非朱瑜争气,太子之位坐的稳稳当当,也未必不会争一争更多。
到底心中存着几分傲气,朱熙保持着请罪的姿态,未动分毫。
朱瑜状似思索,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盏茶,又才再度开口:「你说的有理。不过三哥多年戍守边疆,劳苦功高,眼下又远送使节来京师,实属不易。不如暂且搁置过错,好好送过使节,我们再照功过论处。」
言下之意则是暂不追究了。
朱熙实打实地鬆了一口气。
没等那口气顺过去,朱瑜笑道:「都是家人,四哥千里而来,恰逢何太妃如今也进了宫,四哥不妨多去探望。」
肃王以往回京,何太妃总在灵山寺,朱熙只得在途中匆匆一叙。
朱瑜的意思,大约是给了颗糖。
朱熙年长,却未娶正妃,想必何太妃同朱瑜提过,再回封地时可能还得带上一个肃王妃了。
朱熙走后,朱瑜的神情彻底淡下来,示意高炜将茶盏撤下去,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事情又多了起来,朱瑜近来忙碌,今日本该休憩半日,却也被朱槿撞见蒙古使节这件事打搅,嘉宁倒是会给自己找事,前几日是莲心,这几日又是肃王和阿必赤合。
半点不让人省心。
高炜回到殿中,朱瑜倦怠地闭眸问:「皇后的禁足可解了?」
高炜忙答道:「回陛下,昨日刚解。今日上午郭、邵两位昭仪娘娘便去拜访了。」
朱瑜笑了一声,「她们两个亲近皇后倒比亲近朕多得多。」
高炜诺诺,却也犹豫着道:「毕竟,陛下不常去后宫,平日又威严……两位娘娘对您了解不深,难免心生畏惧。」
朱瑜没了声,想起的却是朱槿。
嘉宁幼时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现今却也似乎与别人一样,对自己有了几分惧意,倒是之前骂了她一番,没几日闯进自己宫中的模样,一副英勇就义的赴死神情,却不乏勇气。
既然吴淑函那里有人,朱瑜也就不想做了恶人打扰她们。
他传了侍卫,准备去大牢做个善人。
莲心还关在原来的牢房,而所谓的真正的「姚绻」,关在她的对面。
朱瑜站在两间牢房中间,负手而立,两个姑娘都坐在最里面未动分毫。
莲心闭目养神,姚绻则一双眼睛灿若晨星,紧盯着他的动作。
朱瑜淡淡扫过两人。
他一挥手,身后立即有人明白他的意思,转身离去,没过多久带来了一个一身三品官袍的白髮老人。
莲心终于睁开眼,看了那老人一眼,正巧与老人向她看去的那一眼对上。
朱瑜问:「段大人,不知你可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姚姑娘?」
段萍状似不经意地回过头,又看了看对面的姚绻,而后向朱瑜恭恭敬敬地拱手:「回陛下,臣无能。」
闻言朱瑜脸上惯常携带几分笑意渐渐从脸上隐去了。
「……如此,倒也不能怪段大人。」朱瑜再度开口,言语之间却丝毫没了温度,「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若是段大人记不清,朕便将段二公子请进来认认如何?听闻灵山寺的住持济善法师已经向僧录司递了文书,二公子还了俗,朕还未来得及同大人道贺。」
朱瑜满意地看见了段萍脸上倏忽间难看起来的神色。
「陛下,」段萍嗫嚅道,「坊间传言,姚姑娘的后腰上有一块胎记。」
这个「坊间」的意思有待解读。
普通姑娘家的身体特征自然是除了亲近人以外少有人知,然而姚家昔年落魄时,家人四散,女眷更是不知流落到何处。段萍写的告罪书上也说了,几年前再听见姚绻的消息时,是在扬州最大的花楼之中,所谓的「坊间」,也就呼之欲出了。
朱瑜没说话,只是察觉到莲心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与在朱槿面前截然不同,那道目光冷的惊人,又像是尖锐的刀刃,仿佛要把朱瑜剜出一个洞来。
但谁都知道,这意味着她在紧张。
——只需要褪下她那身破烂的囚服。
对面牢房传出一声清晰的「嗤笑」。
自称「姚绻」的女子,挑着眉开口,「不知陛下为何会叫段大人过来指认我们,段大人不是自姚家败落后便与姚家毫不相干了吗?京师与江南相隔千里,我与段二公子的亲事也只是一幅幼时的画卷相连,段大人自然难以辨别。只是,难以辨别的情形之下,却听的是坊间之言识人未免太过轻率了些吧?」
段萍无言,最终不再说话。
朱瑜看向她,「你若是姚绻,为何要自投罗网?」
姚绻笑了笑,「我说了。我不愿意让人为我顶罪。」
「是吗?」朱瑜收了目光。
姚绻没回话,朱瑜也没指望着她会解释,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莲心,转身走出了牢房。
莲心看着他走开,绷直的身子才稍微鬆懈下来。
姚绻蹙眉,明白她在害怕。
若是莲心真的如她在京师所表现得那样洒脱,那很逼真,逼真到姚绻也差点被骗过去,姚绻想自己或许会放过她。可是她并不是真正的女道莲心,她此前的不堪是她永远无法放下的东西。
姚绻只是隔着面前空旷的牢房说了一句:「早些休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