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隔壁解手,整理好衣着和头髮,澹臺折玉走到桥头,双手扶着栏杆,一级一级地慢慢往下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走下廊桥。
看一看漂在水面上的崭新小船,忽闻刀剑破空之声,缓步行经穿堂,果然看见君如月正在庭中舞剑,剑若游龙,身如惊鸿,端的是玉树临风,雄姿英发,澹臺折玉一时竟心生羡慕。
君如月瞥见澹臺折玉,倏地收势,提剑走来,满面红光道:「殿下,你怎么下来了?」
澹臺折玉道:「晨练。」
何有光和安红豆在厨房里,一直在等着扶桑敲响风铎,忽然听见君如月口呼「殿下」,夫妻俩急忙出来,隔着游廊和院子向澹臺折玉行礼,澹臺折玉趁势道:「有光叔,我需要一个大点的火盆,要烧些东西。」
何有光立即去厨房隔壁的柴房找火盆,安红豆正欲返回厨房,却听澹臺折玉唤了声「红豆婶」,惊得她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却听澹臺折玉道:「先不用准备我和扶桑的早饭,你们先吃即可。」
安红豆惶惶地应了声「是」,逃也似的回了厨房。她只是一介山野村妇,二十出头就跟着丈夫隐居山林,极少与人打交道,一到这些出身高贵的王孙公子跟前,她就紧张得手足无措,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
「殿下要烧什么?」君如月随口问。
「一些用不着的东西。」澹臺折玉朝他伸出一隻手,「看看你的剑。」
君如月双手把剑奉上,澹臺折玉一手握着剑柄,一手轻抚剑刃,道:「这把剑对你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君如月道:「就只是一把普通的玄铁剑而已。」
玄铁极为稀有,这把剑千金难买,绝非「普通」二字可以形容。
澹臺折玉道:「自从双腿残疾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刀剑。如今想重新练武,却缺一把趁手的兵器。既然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那就借我用用,之后再还你。」
君如月道:「殿下与我之间,何谈『借』字,直接送予殿下便是。」
澹臺折玉轻笑道:「知你慷慨,可我练武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待身体恢復了,自然也就懈怠了,这把剑留在我这里岂不是暴殄天物?还是让它陪你上阵杀敌罢。」
君如月道:「近来边关还算太平,无仗可打,我只需守好碎夜城,就万事大吉了。」
澹臺折玉道:「趁着太平,赶紧把终身大事办一办,你都二十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君如月笑道:「殿下你不是也没成婚吗?」
他自觉失言,未及弥补,便听澹臺折玉口气平平道:「我的婚事根本不由我做主,若不是为了等灵稚表妹及笄,恐怕我孩子都三四岁了。不过也幸好我无妻无子,否则我这一生都要禁锢在皇宫里,生不如死。」
曾经那些令他深恶痛绝的身不由已,在时过境迁之后,却能轻描淡写地感嘆一声「幸好」,这都是托扶桑的福。
扶桑犹如一剂良药,治好了他的沉疴痼疾,尤其经过昨夜,他已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纯洁无瑕的爱消弭了他心里的怨与恨,如阳光般照亮他阴霾密布的心,而今他终于可以心无挂碍地谈论自己的过去,那些往事再也不是不可触及的禁忌。
何有光端着一个黑黢黢的铁盆走过来,道:「殿下,这个盆行吗?」
澹臺折玉点点头,道:「再拿个火摺子,放在后殿的院子,动作轻些。」
何有光回厨房拿上火摺子,再次来到澹臺折玉身边时,澹臺折玉将手中的玄铁剑也交给他,一前一后往后殿去了。
何有光上去再下来,澹臺折玉还在蜗牛似的慢慢往上走,两人打个照面,擦肩而过。
蓦地想起什么,澹臺折玉道:「有光叔,有没有金创药?」
何有光不假思索道:「有。」
他常在山里出没,被树枝刺伤、被蛇咬伤、扭伤、摔伤都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常备着各种伤药。
澹臺折玉道:「等我敲响风铎,你就送药上来,再送一壶热水。」
何有光也不敢问他要金创药做什么,应了声「好」就走了。
走到尽头时,澹臺折玉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他略显蹒跚地走进北屋,从坐榻下面掏出昨晚藏的东西,拿到外面,放在铁盆边,先从衣服开始烧,最后烧被子,幸好是夏天的薄被,团成一团勉强能塞进盆里。
澹臺折玉起身离远些,看着熊熊火光,怔怔出神,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昨晚扶桑失-禁时的画面。
从前,他连别人身上的汗味都无法忍受,可现在,他不仅亲了扶桑的脚,甚至就连扶桑尿了他一身也毫不嫌弃,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让他愈发兴-奋。
他想他真是疯了,爱扶桑爱到发疯了。
不知扶桑醒了没有,他想让扶桑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等不及盆里的火烧完,澹臺折玉提上那把玄铁剑,穿院过堂,轻轻慢慢地打开南屋的侧门,蹑步入内,将玄铁剑放在门后,走到罗汉床边。
他走时扶桑是什么姿势,眼下还是什么姿势,一动也不曾动过。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那一小片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就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澹臺折玉灵机一动,转身走向对面的书桌,悄悄地铺纸研磨,提笔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