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赵徴咽了咽口水，仿佛在走荆棘林一般，一步步朝着那书案走去，每一步都在考验着他的理智。
终于，赵徴与攸宁不过一尺的距离，他再次靠近她，少女身上那幽幽香气，再度勾起了那晚的情愫，叫他浑身不自在。
攸宁也不好过，见他靠近，心下第一反应是恨不得跳出十万八千里，但理智尚存，她不能太过，因此只是退了一小步，站在了书案的侧角，与赵徴保持了一个合宜的距离。
墨已然磨好，虽然有几滴溅出了砚台，但是无伤大雅。
赵徴懵懵懂懂的坐下，不晓得攸宁要做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盯着那几滴墨汁，仿佛那是什么稀罕玩意。
「咳……」
「三公子也知道，我本打算出了三月便依着约定与你和离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能当做没发生过，若是还待在一处，便是给各自平白添了堵，所以，我这次回来，便是请三公子立即写下和离书，待你写完，我便拿着和离书去给回禀公婆，今夜便离了你家，还你一个清静，自此你便可以追寻你的无上大道，不用再顾及我，而我也不必于你家蹉跎着，岂不美哉？」
一口气将话说完，攸宁也算是了了心头一个担子，只等着小神仙提笔，一切皆圆满。
攸宁紧张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目光也是老老实实地凝在地上，生怕一不小心就和某人对上了，这样两人都尴尬。
「……和离？」
轻巧的两字在少年唇边辗转了几轮，有种支离破碎的意味。
赵徴像是惊愕，又像是疑惑。
他抬眸，想平时那样望着攸宁，那双眸子熠熠生辉，又夹杂着几分攸宁看不真切的情绪。
「三公子莫不是高兴傻了，快些提笔吧……」
赵徴敢这样毫不避讳的盯着她，攸宁却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她微微偏头，避开他的眼神，强装着镇静玩笑了句，希望这小神仙能给她个痛快。
然而，她的态度没有得到对方应有的回报，赵徴瞥了一眼她几欲僵硬的笑脸，面无表情，黑眸更是比平日里暗了几分，更没有隻言片语回应她。
攸宁有些尴尬，局促地捏了捏衣角，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那你先写着，我去小花园逛一逛，即刻便回来取。」
若是守在这里，两人都放不开，还不如暂时出去消磨一下时间，至少两人都能鬆快些。
说完，攸宁也不待赵徴回应，就急匆匆的出了屋子，呼吸到外头新鲜的空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也没有带两个丫头，就乘着夜色在小花园里漫步，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直到现在，她尚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在赵家生活这大半年的时光，攸宁心中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性格迥异但欢乐逗趣的大伯和大嫂，鹣鲽情深的二伯和二嫂，还有那温和仁厚的公爹和婆母，乖巧毓秀的赵家幼弟，甚至……
甚至还有那个纯善灵秀的小神仙，无一不是给攸宁心中留下了痕迹。
但赵徴与其他人不一样，他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现在这些都将离他远去，不出意外，她后半辈子都不会再感受到了，想到这里，攸宁心里竟有一丝遗憾。
这样和谐的婆家轻易可遇不着，攸宁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攸宁曾假象过，若是赵徴只是个俗世公子，不钻研道法机缘，不追寻飞升成仙，就算他没有旁的儿郎那般文韬武略，事事拔尖，攸宁看在那张讨喜的脸和那副性情上，也许不会走到和离这一步……
她不是那种掐尖要强的姑娘，凡事只要顺心遂意，安宁无虞便可。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黑夜中，攸宁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心情有些复杂。
走着走着，前面的小径上，一盏灯缓缓朝着她凑过来，离得近了，发现是柯兰与丫头在消食散步。
见了攸宁，柯兰惊喜地上前，拉着她一道散起了步。
第六十一章
也许是有了身孕的缘故, 柯兰性子也比以前稳了不少，絮絮叨叨的话语也多了几分细腻与柔和。
「你前几日是不是与三叔吵嘴了？」
本说着家常话，柯兰突然转了话锋，打探起了她与赵徴的事。
「算是吧, 兰姐姐问这个作甚？」
攸宁讶然, 她顺势接了下去，毕竟她没脸说出那夜真正发生了什么。
吵嘴, 也许是个好理由。
柯兰给了她一个我就猜到的眼神, 眉眼带笑道：「没什么, 我只是惊讶, 三叔那样的性子，竟也学会了与人吵嘴, 看来是动了真性情了！」
柯兰话里有话，攸宁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静待下文。
「我一开始也觉得，像三叔这样的人, 整日钻研那些道法, 怕是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这样好的姑娘配了三叔很是可惜……」
「但是现在看来却不然……」
柯兰眉眼温柔地看着她, 说和的意图不言而喻。
「怎么个不然法了？」
夜风习习, 听着柯兰稀罕的娓娓细语, 攸宁莫名来了些兴趣, 追着问了一句。
「三叔变了, 他不再像个尘外人了，有了喜怒哀乐, 爱欲嗔痴，而这些, 都是你的缘故。」
「我？」
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攸宁惊骇于柯兰方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