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站在舞台上时也会这样吗?
答应得太草率了,郑亭林默然,转念安慰自己,她需要的只是练琴。
练琴,练琴,练琴。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告别这一切。
如风的绸带飘起,送来门外的阵阵琴音,郑亭林侧耳倾听,是傅令君在弹钢琴。
耳熟的舞曲,郑亭林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好奇心占了上风,她撑着手掌站起身,推门而出。
休息室内,黑白琴键舞动,旋律灵巧,情绪如波澜层层推进,引人流连忘情,似有脚步踏着琴音交错,翩翩起舞。
指尖抑扬顿挫按下,傅令君停了下来。
「舞曲?」郑亭林问。
傅令君随意拂过琴键,高低起伏的旋律响起,她微垂头,轻笑:「不记得了吗?」
「耳熟。」郑亭林实话实说,她对各大名家的古典乐曲烂熟于心,但对通俗纯音乐上心不多。
傅令君回:「《一步之遥》。」
她又弹了起来,昂扬的旋律染上凄婉,仿佛情人在诉离别。
郑亭林想起来了。
这是一首着名的探戈舞曲,曾在不少经典电影中反覆出现,小提琴版同样广为流传,算得上最出圈的流行乐曲之一。
上一世在在国外时,她偶尔会应邀拉这首小提琴曲助兴,比起钢琴,弦乐更能将这支舞曲的魅力体现得淋漓尽致。
「弹得很好,画面感很强。」郑亭林真心实意讚扬,忽地想到什么,语调升高:「你给了我灵感——」
「或许我可以演奏这首。」郑亭林惨澹的心情终于透出一丝光亮,「难度不大,而且大部分人都能欣赏。」
更重要的是,适合手感生疏了的她。
「你怎么突然想起弹这首的?」郑亭林问起,这首曲子虽然有名,但并不在她的常用曲库里。
「我会的曲子就这几首。」傅令君答得毫无破绽。
郑亭林无言以对,顿了顿才说:「你看起来不像会喜欢这种的。」
缱绻柔美,每一个音符都情绪饱满,热烈又疏离,最考验的是情绪处理。
傅令君轻笑:「我应该喜欢哪种?你对我有什么刻板印象?」
她很少这样一连串的反问,在郑亭林印象里,傅令君总是平淡无波,言辞谨慎且平铺直述,偶尔夹杂几句不知道是不是嘲讽的夸讚。
这样带着明显情绪的傅令君让她感到陌生,却又自在放鬆。
「喜欢纯粹理性。」郑亭林扬唇,「而且不通人情。」
傅令君失笑:「音乐本身就不存在纯粹理性,我也没有不通人情。」
郑亭林盘腿坐在了清凉的木地板上,微微仰视:「那为什么你看起来总那么远呢?」
不是高高在上,而是遥不可及,明明相对而坐,只差一步,却像是咫尺天涯。
她们之间像隔着一层薄薄的膜,看不到也摸不着,但确确实实存在着。
郑亭林朋友不少,对她的领域一窍不通的也不在少数,但只有傅令君,让她如此明晰的感受到巨大鸿沟。
上一世是这样,如今同一屋檐下也是这样。
傅令君背对着钢琴坐着,缓慢地同她视线相交。
郑亭林屈膝,托着脸认真地盯着对方,脸上带着单纯的疑问。
先移开视线的是傅令君,她垂眸沉吟:「很远吗?那怎样才能靠近你呢?」
郑亭林微怔,转笑:「应该是我来靠近傅神才对!」
两人不过一步之遥,她保持着坐姿挪动,靠近琴凳时,伸出的手一不小心碰到了傅令君的裤脚。
宽鬆的裤管里是受伤的双腿。
郑亭林顿住,短暂的安静后,傅令君说:「好啊。」
出乎意料的直率,傅令君忽地提议:「如果你确定演奏这首的话,我可以为你伴奏。」
「怎么样?」她偏头微笑,看得郑亭林的心跳紧跟着漏了一拍。
像夏夜的晚风,像一颗星星落在了她头上,眩目又灿烂。
又像要演奏的那首《一步之遥》。
郑亭林迟钝地反应过来:「可,可你不是我们班的呀。」
「没有这种硬性要求。」傅令君简洁答。
郑亭林:「……你们班的人不会介意吗?」
傅令君:「不会。」
加一个钢琴伴奏效果确实会更好,尤其这人是傅令君的话,只是想想,郑亭林就能估摸到实中当天的沸腾了。
车祸后傅令君还没回过实中,但影响不减,表白墙隔三差五有人打听,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却没几个靠谱的。
郑亭林想到什么,双唇微抿:「我要先问一下班委。」
她不敢去想班上同学的惊异表情,更不敢想全校的热议和揣测——毕竟她和学神傅令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傅令君忽地问:「会让你为难吗?」
「没有!」郑亭林立马摇头,「……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没有准备好练琴,更没有准备好和傅令君一起登台演奏。
所以她刚才为什么答应?魔怔,一定是魔怔了。
郑亭林低垂着头,视线往下,注意到了傅令君笔直的双腿。
里面打了几颗钢钉?谭雅平提过,但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现在也下意识逃避着与车祸有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