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话也没关係,就当我在说胡话。」郑亭林顿了顿,「你相信重生吗,或者穿越,哦对了你是搞科研的,肯定不会信吧。」
「但,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真实,就像真的有活过那么一世,然后现在重来一样。」
她组织着凌乱的语言,继续说:「在那个世界里,我成为了一名小提琴演奏家,但我过得不开心,很不开心。」
「总是和别人吵架,和父母吵,和同事吵,朋友也越来越少,我觉得很没意思,也没有人理解我。」
「后来……」
郑亭林忽地说不下去了。
傅令君出声:「后来呢?」
「后来……我死了。」郑亭林手覆上自己的心臟,像要确认,「我被车撞了,下很大的雨,我又和人吵架,夜里发疯开车跑了出去。」
「太难看了,在我预想里,应该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悄悄离开的,不给人添麻烦。」
她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叫人生寒。
然而傅令君只轻声问:「疼不疼?」
郑亭林微怔,努力回想:「不记得了,没什么感觉,只记得那晚的雨很大,血染了一地,闭上眼之前听到了靠近的鸣笛声。」
她伸手把两人中间的兔子玩偶抱在怀里,忽地一笑:「你看,这个梦是不是很奇怪。我还做过很多云里雾里的梦。」
傅令君没有立马接话。
久到郑亭林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开口了:「我也做过很多奇怪的梦。」
「梦里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但她不喜欢我,或者说,她没有注意过我。后来她去世了,我一直在调查那场事故的原因,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
傅令君语速很慢,郑亭林带笑:「这是刑侦推理还是恐怖悬疑片,让我先做好准备。」
「可能是文艺爱情片,也可能什么都不是吧。」傅令君也跟着轻笑了声,「她走得很突然,我们当时已经很久没见了,她的车祸很快被当地警方定性为意外,但我始终觉得是谋杀。」
「她的家人,她的男友,还有她自己,这所有的一切共同把她杀死了。」
郑亭林听得入神,在长久的停顿中终于反应过来:「等等,男友?」
「你喜欢的这个人是GAY?还是说……」她也停了下来。
长夜漫漫,此时此刻,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郑亭林好不容易放鬆下来的身心再次紧绷起来。
黑夜里,傅令君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她是女生。」
郑亭林安静下来。
片刻后,她试图挽回:「梦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我不插嘴了,你继续说。」
傅令君似乎没有在意,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在星空中找到了答案,不算答案的答案。」
「你觉得什么是命运?拉普拉斯认为没有什么事物是含糊的,只要有足够的算力,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将没有秘密。爱因斯坦也认为世上没有自由意志,一切都是早就决定好的,死亡也是。」
「所以我相信她的死亡不是意外,一切早有征兆,只是我太大意,没有把握住。过去真的能改变吗?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想改变它。」
「宇宙中有数不清的变量,我们的生活也是,熵增从未停止,物质会自发走向无序混乱,让预测变得不可捉摸,但我想要的却是现实的熵减,我想让状态回到过去。」
「像是一场梦,我真的找到了命运的钥匙。」
傅令君的语速很慢,偶尔停顿像是回忆思考,郑亭林安静地听着天书,先才纠结的那点旖旎荡然无存。
至于梦里去世的那个人是男是女,她觉得可能对傅令君毫无意义。
郑亭林眼皮微颤:「然后呢?」
「然后……梦就醒了。」傅令君轻声而郑重。
郑亭林坦率点评:「也是个没头没尾的梦。」
悬疑片变成爱情片,最后成了不知所云的科幻片。
她翻了个身,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抱着兔子玩偶的手也鬆了松。
傅令君合上眼:「晚安。」
「嗯……晚安。」郑亭林睡眼朦胧。
傅令君并没有睡意,许久后,她再次睁开眼,把郑亭林掉出的兔子玩偶轻手放在了两人枕头中间。
这是很多年前母亲季乔送她的生日礼物,也是她唯一一次玩娃娃机的收穫。
由于傅令君异于常人的早熟,家里人很少拿她当小孩对待,这种尊重固然让人欣慰,但相比同龄人,她确实也缺乏很多温情童趣的回忆。
商场的娃娃机前,幼年的傅令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夹起移动的毛绒兔子,惊喜地看见她正好掉进成功区域,母亲弯腰把玩偶递给她:「我们令君很喜欢这隻兔子呢。」
她锲而不舍地投了很多币,把压在这隻兔子上的其他玩偶一次次挪开后,终于得到了它。
小傅令君把它抱在怀里,总是严肃的脸上咧开笑容,走路的步伐都欢快起来。
她的母亲则笑着跟在身后,碎碎念叨着什么,但那声音越来越远,小傅令君疑惑地回头,母亲的身影逐渐淡去,离她越来越远,直至声音再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