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傅伯诚和谭雅平在烤电炉,江城一点儿也不流行壁炉,反倒是这类朴素的电火炉和暖气片最受欢迎。
郑亭林下楼吃饭时,看到的就是笑着閒聊的两人,神情轻鬆,半点不忧虑外面的风雪,也不在意未归的傅令君。
她突然想起之前谭雅平独自去见郑清的事,也是没有人把它当回事,只有她杞人忧天地要冒着大雨闯出去。
时间一晃眼过去,郑亭林对谭雅平已经不抱期待,再也没有当初热烈的衝动。
但她的本性丝毫未变,只是现在担心的人变成了过去不放心上的傅令君。
傅伯诚见她下楼,笑着喊她过来,郑亭林问:「傅令君回学校还是季家了?」
「这就不清楚了。」傅伯诚无奈摇头,「去哪都随她了,反正她自己会安排好的。」
郑亭林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问:「您不担心吗?」
「令君这孩子,从小一个人就跑了好多地方,会有什么事情她比我们清楚多了,担心也是干着急,相信她就好。」傅伯诚自然道,「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反正也没登机,回去路上注意点就好。」
郑亭林一点也没被安慰到,反倒觉得伤心,没有人陪傅令君,她过分的独立只让人心疼。
可在傅伯诚口中,这只是又一个佐证女儿懂事不用操心的例子。
晚饭时间点到,虽然傅令君没有回来,张姨还是多留了许多,郑亭林吃得不走心,谭雅平也不再管她,和傅伯诚投机地聊着天,时不时一起发笑。
郑亭林没有在意他们,随便吃了几口上楼。
她抱着不算厚的毯子靠在了沙发上,随意洗漱了一下,或许是精神上的疲惫,或许是饭后血糖升高,又或许是窗外低沉阴郁的天色,郑亭林竟然睡了过去。
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睡着时天色还不晚,没有开灯,再朦胧睁眼时已经漆黑一片。
她听见了声响。
郑亭林眯眼,身体发冷,模糊间,仿佛有一道湿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冰凉的手碰上她的脸颊,郑亭林眼皮颤了颤,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亭林……」
郑亭林终于战胜困意,一点点地睁开了双眼。
——傅令君的脸,很白很瘦,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见凛冽的美感。
「我回来了。」她说。
郑亭林惊醒了过来。
沙发前空荡无人。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独坐了很久。
时间变成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流逝还是不流逝毫无差别,她完全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
一楼传来动静。
郑亭林听见了开门声,她霍然起身,走到了楼梯前。
门开了,屋外的寒冷空气涌进来,新鲜凛冽的气息散开,冰凉了周遭的暖气。
郑亭林屏息着,小步下楼。
没有开灯,她摸索着实木扶手,一点点走下来。
进门的人穿了双靴子,还提着行李箱,对比之下,郑亭林的棉拖鞋几乎无声。
夜色里,轮廓渐清,郑亭林停步,顿在了原地。
瞬间灯光彻亮,满身风雪的傅令君手按在灯控开关上,转身看到楼梯上的人,也怔在了原地。
「还没睡?」傅令君率先出声。
郑亭林摇头:「什么时间了?」
傅令君站在一楼玄关,抬头仰视她:「还差十四分钟到零点。」
郑亭林安静了下来。
「答应你的约定,我做到了。」傅令君说。
郑亭林心头一软,忍住哭腔,嗫嚅问:「你怎么回来的啊?」
「转机了一次,赶上高速解封,最后从临市坐车回来。」傅令君说得风轻云淡,但郑亭林已经快忍不住眼泪。
「……你是傻子吗?」她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要浪费一整天在路上,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郑亭林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在零点前回来了,就是顺利的。」傅令君提起她那小小的行李箱,上前走近握住郑亭林的手,突然道:「你的手比我还冰。」
郑亭林故意甩她手,瞥见她肩上头顶的细雪时又于心不忍:「快上楼泡个热水澡吧。」
傅令君点头,郑亭林拍了拍她身上的霜雪,低声:「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好吧,手机因为没电了,只能靠充电宝勉强撑着。」傅令君嘆气,「一整天都在盯各处交通情况,没提前做好准备,对不起,我怕和你说了,你会担心我一路。」
郑亭林确实会担心,甚至焦虑。
她脚步上迈楼梯,低头:「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怎么可能。」傅令君这么回时,两人正好走进二楼休息室。
行李箱被放下,她把沾着寒意的外套挂起,突然抱住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郑亭林。
「我不会生你的气。」傅令君低头同她耳语,「尤其面对担心我的你。」
郑亭林冰凉的脸庞蓦地发烫,头靠着傅令君肩胛,闷闷道:「比起一直提心弔胆,我更怕一直一无所知。」
「下次,你再这样生气的就是我了。」郑亭林还是没能说出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