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君对京大数学系没来由的排斥,参加IPhO的决定,申请林顿大学的突然,还有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车祸轮椅,以及对郑亭林的刻意亲近。
过往种种悉数涌上心头,重生来的日子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放映,郑亭林迫切地想要找到证据——能够推翻她这些胡思乱想的证据。
她坐在藤椅上,有些茫然地盯着头顶星空。
出神之际,傅令君突然捂住脑袋,郑亭林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傅令君——」
傅令君没有回应,只抱头遮住自己,看起来痛苦至极,郑亭林一边触碰一边急忙喊她,然而傅令君一点反应没有,隻眼神空洞地低着头。
她对酒精的反应超出了郑亭林的预料,郑亭林顾不得漫无边际的揣测,立马蹲在她面前,不断轻声喊着傅令君名字,主动伸手捧起她的脸——
泪水。
郑亭林愣住了。
她捧着柔软的双手沾满湿漉,那双睁开看她的眼睛无神而悲伤。
这是郑亭林从没想象过的眼泪。
可当那清泪淌下,她的心却像被重重敲了一击,钟声迴荡,经久不歇。
连开口都变得无比艰难,郑亭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自然,可还是生涩得僵硬,她怕自己猜对傅令君的眼泪为何而流。
「傅令君。」连名带姓,像是一个咒语。
郑亭林没有缩回手,她轻轻捧着傅令君的脸,像是捧着世间最脆弱的琉璃。
傅令君的眸光缓慢聚焦,满眼被郑亭林凑近的面孔占据。
郑亭林试探着抛出炸弹:「你知道我死了对吗,我是怎么死的?」
这几个字像是触发了她的防护,傅令君眼神忽地清明了几秒,紧接着怔忪道:「你没有死。」
炸弹成了哑炮,郑亭林提到嗓子眼的心像坐跳楼机一样迅速坠了下来。
「车祸……」傅令君失神呢喃,「我不要你死。」
夜晚的风很凉,可郑亭林的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沙哑开口:「我没有死。」
烧烤架的木炭早就熄灭,头顶星辰暗淡,月亮被云层隐藏,只剩下雾里看花的朦胧。
透过这层朦胧,郑亭林第一次窥见了从二十五岁走来的傅令君。
傅令君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郑亭林顺从地抱住她,恍若梦中。
然而她无法入梦。
清晨微光透亮,傅令君从单人床上醒来,不适地揉着眉心,起身踏出房门,看到了静坐在沙发地毯上的郑亭林。
她身上裹着毛毯,抱膝靠着沙发,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
「亭林?」傅令君出声。
郑亭林有些木地抬头,看到她后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睡醒了啊。」
「我昨晚好像喝醉了。」傅令君蹙眉,又看向她,「你怎么坐在这?睡了多久?」
郑亭林一夜无眠。
她把和傅令君的回忆翻来覆去,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可笑妄想,然而越深思,越多漏洞。
傅令君从来不会骗人,她只会讲一部分实话,剩下的怎么圆都可以。
那些她曾经忽略过的莫名其妙的话,全部有了合理的解释。
[终于等到你了。]
重生后见面的第一天,傅令君等到的是二十五的郑亭林。
郑亭林理所当然地把一切转变当成蝴蝶效应,却拒绝深思——凭什么是她重生,又凭什么只有她一人重生?
何况傅令君的车祸发生在她重生前,她这隻蝴蝶的翅膀怎么可能扇到过去?
这一世的郑清谭雅平和上一世毫无区别,陆池佑也依旧是那个陆池佑,只有傅令君的人生轨迹偏离严重。
两世的记忆混乱交杂,郑亭林突然起身,从傅令君背包里翻出了护照。
没有南半球智利的签证。
可傅令君说以前和学生团队去过。
——那是重生前二十五岁的以前。
如一团乱麻,郑亭林被死死缠住,她努力想要寻找其他证据,却被束缚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喘不过去来。
傅令君的手背忽地碰到了她的脸颊。
有些冰凉。
郑亭林抬头,傅令君蹙眉看她:「在想什么?昨晚我怎么睡着了?你应该叫醒我的。」
她一连问了很多问题,郑亭林还在茫然地盯着她,像是短暂的失去了中文表达能力。
「生日快乐。」郑亭林顿了顿,「昨晚零点你睡得很沉,我就没叫醒你了。」
这是丹州三月十四日的开篇,而在遥远东方的京城,三月十四已经走向终章。
「没关系,你现在想吃早餐吗?不着急的话我先去顶楼收拾一下。」傅令君自然道。
郑亭林欲言又止,片刻后鼓起勇气,抬头望着她:「……你还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吗?」
傅令君意外,眉头皱起,抿唇问:「我说了什么?」
郑亭林的勇气像被扎破的气球,登时没了。
她露出一个笑容:「没,你醉酒很安静。」
傅令君不轻信,直接问:「我是不是说了让你为难的话?」
不是星星,那是什么?她不想强求郑亭林的答案。
「没有。」郑亭林怕她追问,控制着表情,故作轻笑道,「逗你玩了很久,怕你记起来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