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地一声,电话挂断。
手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忙音,魏疏没给蒋云留一丁点拒绝的机会。
蒋云挪开视线,收起满地的酒瓶。如果他没猜错,这个时间点的「他」应该已然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买醉消愁。
镜子里的他眼底泛着一层浅浅的青黑,白皙的额角印着一道睡着时压出的红痕。蒋云简单洗漱一番,将手机、车钥匙放入外套口袋。
浓黑如墨的夜色里,一辆深灰色的跑车没入来往的车流。
魏疏口中的「老地方」是海京一家檔次很高的酒吧,对顾客有一定的限制条件,被外界戏称「閒人与狗不得入内」。
里头灯光炫目,混杂着古水和过于腻人的脂粉味。
今晚酒吧生意不错,蒋云一路上不知喊了多少次「借过」,好不容易走到魏疏所在的卡座。
他们这桌坐得满,魏疏让旁边的人朝边上挪了挪,拍着身边的空位叫他坐进来。
在场的几位蒋云都认识,魏疏对面的那位是戚氏的少东家戚皓,围着他喝酒的则是一些父母在海京排得上号的公子小姐。
「阿云不到场,酒局总缺了点意思。」
戚皓手指盖在杯口,盛着淡色酒液的威士忌杯逆时针转了半圈。他模样生得盛气凌人,语气里夹枪带棒的,明里暗里让蒋云下不来台:「老魏打了几通电话,可算把您请来了。」
「这话说的。」
蒋云没出声,魏疏抢先一步开口,嬉皮笑脸道:「阿云忙着给论文收尾,好好学习呢,你懂什么?」
魏疏不轻不重地把话堵了回去,脸上的笑意减了些许:「人刚睡下没多久,我一个电话就叫过来了,要不是我和阿云这么多年兄弟,今儿我脸上肯定得挨一块青的。」
这话一出,卡座众人笑个不停,蒋云的事当揭过了。
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是他和魏疏练习多年培养出的默契,蒋云不好驳了戚皓的面子,毕竟这场局是他组的。
「这些天处理论文有些累,」蒋云轻声笑了笑,倒了一满杯,「这杯我罚了。」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随手选的酒度数不低,上辈子蒋云练出一身好酒量,但这个年纪的他几杯就倒。
他脑袋发晕,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想点一支烟抽,等摸到冰冷的车钥匙,蒋云忽地想起来抽烟是他二十六岁以后的事了。
一丝烦躁涌上心尖。
「老魏。」
魏疏和人聊得起劲,蒋云等了一会儿,凑过去低声道:「有没有烟?」
魏疏看蒋云的眼神像看堕入邪道的名门正派:「我靠,你不是从不碰这个的吗?」
「写论文写魔怔了,不行吗?」
魏疏:「我跟你说,烟抽多了不仅对肺部有害,还会成瘾,熏得你十根手指焦黄焦黄……」
蒋云睨他一眼,道:「就抽一根。」
魏疏不再劝阻了,从怀里摸出一包薄荷爆珠,连带着打火机一块递到蒋云手里。
食指与中指夹着细长的烟尾,蒋云经过身旁的几个人,离席前似乎还听见魏疏痛心疾首地说了一句「儿大不中留」。
……什么跟什么。
酒吧内禁止抽烟,蒋云出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啪嗒」一声摁亮打火机。
橙红的火焰在风中摇摆几下,却没有熄灭。
魏疏给他的打火机质量还不错,蒋云点燃烟头,准备找他多拿几个一样的备用。
他挥开面前缭绕的烟雾,静静思考前世的时间线。
2022年5月8日,他毕业前夕。
再过一段时间,梁津将如原先计划好的那样被认回蒋家。他剩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不多不少刚刚好。
在海京查一个人很容易,找到一个人也很容易。
他可以趁一切尚未发生,让梁津这个「不确定因素」完全消失在他的人生里。
烟尾火光明灭,蒋云吐出烟圈,须臾太阳穴传来一点钝痛。
他总觉得,他好像忘了点什么。
仿佛人喝断了片,脑子里的片段零零碎碎,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形状。
烟头被他扔到地上用鞋底碾灭,蒋云反身折回去,尚未走到卡座那里,戚皓的声音大剌剌地飘到了他耳边:
「最近听到一点风声,说蒋伯伯要接一个人回来。其实吧,像我爸他们,在外多多少少有几个……沧海遗珠,但大多给足了安抚费,兴不起风浪,怎么阿云家的『那位』派头那么大,人没到,消息先传遍了。」
戚皓看向魏疏,说:「老魏,你知道不知道?」
魏疏被灌了三杯,眯着眼像进入了微醺的状态:「我从不打听这些。」
戚皓换了说法试探他好几遍,魏疏皆咬死不透露半点信息,他这才悻悻作罢。
桌上有些尴尬,蒋云这时候反而不急着坐回去,只静静找了个位置旁观。
他太了解戚皓的性格,不达目的不罢休,回去早了指不定被他缠着套话,讨人嫌的很。
没过多久,戚皓那桌迸发出一道玻璃碎裂的声音,蒋云循声望去,看见一名侍应生打扮的青年直愣愣站在桌边,洒在桌面的酒液滴滴答答,溅了人满身。
「新来的吗?手脚毛毛躁躁的。」
以蒋云的视角,青年侧着身,面容隐在黑暗中,有些看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