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民对着窗户站着,看向窗外,看着是在发呆,实际上他就是想去陈凝那边看看,特别想去。
他听说现在各村都有不少人去找陈凝看病,别人想去就能去,可偏偏他不方便。
因为他这张脸太招人了,一去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怕给陈凝带来麻烦。所以他就算再想去,这时也只能忍着。
暗暗嘆了口气,他转回头来,正好看到宋晏池在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笔都没动。
那眼神实在是过于慈爱,宋怀民几乎没从他爸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因为从小到大,他爸对他都是严厉的时候居多。
他实在适应不了这样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说:「爸,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你这样我不习惯,咱能不能正常点?」
宋晏池忙收回视线,瞪了他一眼,说:「跟你爸咋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说着,他又低头开始整理帐册。宋怀民看了看墙上裂了缝的挂钟,皱了下眉头,说:「爸,表妹说过了,你最近需要静养,你能不能歇会?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急,可你都快忙三个小时了,你那姿势就没变过,能吃得消吗?腰不疼,腿不疼啊?」
宋晏池头都没抬,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手下不停,继续一边看一边写。
宋怀民知道他爸的性格有点说一不二,一般人说服不了这老头子。他也只好赌气地在旁边坐下来,咔咔地剥了几个花生,高高扔起,用嘴接住,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吃完花生之后,他倒在炕上,用手背搭在脑袋后边,多少有些无聊。
他爸实在看不下他那个样子,就说:「你不是在研究植物吗?你要是閒着没事,就过来坐着,把你的思路整理一下,想多少写多少,省得你閒得闹心。」
宋怀民看了眼那小小的方桌,没过去,反而说道:「爸,你以前不是有点看不上我研究的东西吗?这回怎么变了?」
宋晏池没好气地说:「我想法变了总可以吧?人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现在我觉得你做的事也是有意义的。你喜欢就做好了,我都支持。」
宋怀民挠了挠头,虽然还是有点不适应,不过他是真的更喜欢现在的爸。以前他爸总把他当成小孩子,虽然对他好,但说的话他总是不大爱听,爷俩动不动就呛几句。现在这个爸明显更有人情味,也能听得进儿子的话,自然让他心里舒服多了。
他没说什么,但真的拿了一迭白纸,挪到桌旁边坐下,占了个小角落,拧开钢笔,灌了点钢笔水,一边思考一边写。
俩人不知不觉又写了挺长时间,外面天色都有点暗了。
宋怀民回过神来,连忙整理好桌上的材料,摞一起收起来,又匆忙去厨房烧火做粥。至于菜倒是简单,就是上午剩的一点白菜豆腐。
饭菜做好后,宋晏池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等饭后才过了十几分钟,饭桌刚清理干净,宋晏池就又重新把帐册拿上去,老花镜一戴,看样子竟要继续干活。
宋怀民心里提心弔胆的,生怕老头累过劲,一不小心晕过去。他把手上的抹布往窗台上一放,担心地对宋晏池说:「爸,你这正吃着药调理身子呢,这么长时间不休息,能行吗?」
宋晏池淡淡抬头,不急不缓地说:「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这个帐得连夜整理出来,该查的都查清了。明天你就把我整理好的东西送到大队部,让他们看看怎么处理。」
「这事儿是现在最重要的,不能拖,就算我要休息,也得等我把这个帐查完才能歇。」
「你就不用再磨叨这事,你说也没用。」
说着,老头用手指着帐册,眼神重新落在那一行行字上,是真的把宋怀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宋怀民:…
这老头刚才那眼神仿佛在跟他说:你猜,我会不会听你的…
真气人,刚才他还觉得这老头变慈爱了,现在一想,都是错觉。他爸还是他爸,关键的时候还是说一不二,根本不听别人的。
宋怀民气得,都想把他爸从那小方桌上揪下来,但他不敢。
最后他想想,他爸也是想把尤会计做的帐儘快查清楚,最好能找到尤会计贪污的证据。
宋怀民想了想,便走到宋晏池面前,跟他说:「你一个人明天早上也不一定能忙完。要不我帮你吧,我虽然没查过,但你跟我说说怎么弄,我应该就能学会了,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帐吧?」
宋晏池便拿过册子,指点宋怀民怎么做。于时接下来,爷俩重新在小方桌前埋头忙碌,屋里的煤油灯直亮到后半夜两点。
写完最后几个字,宋晏池的精神一放鬆,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人就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宋怀民也困得不行,但他还是收拾了一番,又把他爸的棉袄棉裤袜子都脱了,他才吹灭煤油灯,躺回被窝休息。
这一觉,宋怀民睡得很沉,到早上快七点才醒。平时这个点,宋晏池早就醒了,可这次他大概是因为昨天太累了,竟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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