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凝看了眼张言,见他神色如常,显然不觉得这种状况有什么不对。她又打量了一眼张言妈,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张言妈说起这些话,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这时候是双方家长在交谈,他们这些晚辈不好插嘴,陈凝就在旁边默默听着。很快,季老太太又问张言妈:「哦,这样啊,孝敬老人是对的,那你当年可真是辛苦,一个人又抚养孩子,又照顾老人的,挺不容易。那现在你们夫妻俩都不在家,他们老两口身体还可以吧?是谁在照顾他们呢?」
张言爸咳了一声,说:「张言他爷爷身体还行,平时经常能出门蹓弯,他奶这两年差了点,最近气管不太好,一直在家养着。不过也没大问题,对生活影响不大,平时该干嘛干嘛。」
张言妈却笑着跟季老太太说:「老张不怎么在家,所以他不知道,老太太近两年每隔两三个月就得去一趟医院,药也没少吃。现在咱们都不在家,肯定得有人照顾她。老大媳妇刚生了儿子,满月了,她能帮着做点饭,再帮着洗洗衣服什么的,拖到我回去,也就差不多了。」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眼皮不由得一动,她注意到,张言妈在提到老大媳妇生儿子的时候,脸上自豪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
她岁数这么大了,怎么能看不出来这种细微表情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越来越严了,很多想要男孩的人家一旦生了女孩,那脸都没法看了。要是顺利生了男孩,都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到处嚷嚷,逢人就要显摆几句的。
张言妈这个表情,让她感觉很不好。季婉要是给他们张家做儿媳,万一以后生了女儿,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呢?
像季婉这样的公职人员,是绝对不允许生二胎的,敢生二胎那工作就别想要了。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胎就是个男孩呢?所以对于这一点,季老太太不能不多想。
她打了个哈哈,脸上仍然一派和气,问张言妈:「哦,你大儿媳给你生了个孙子啊,小孩子生下来几斤哪?结实不?」
「是啊,十一月底生的,孩子生下来足足有七斤八两,是个大胖小子。谁见了都夸,长得是特别有劲。」
这时张言多少有点感觉到不对劲来了,他经常陪着老太太说话,所以对老太太的反应多少有几分了解。他感觉季老太太现在对她母亲的印象似乎不太好。只是老太太这人不爱把话摆到明面上讲,迟钝的人或者不了解她的人看不出来罢了。
接着,他就听到季老太太语气有些淡了下来,说道:「那你大儿媳妇才满月,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两位老人,会不会太辛苦了点?家里没别人给搭把手啊?」
张言妈听到这话时,下意识就说道:「她生了儿子,为我们家立了功是不假,等我回去肯定要帮她分担的。可我们家当初娶她,给了两百块钱彩礼,这可比别人家都多了,那她为家里付出不也是应该应分的吗?再说咱们当儿媳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家里老的小的不都得照顾吗?我当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我比她还要辛苦呢…」
季婉脸色也变了,别说陈凝和季野,就连张言也听出来到底哪儿不对了。
季老太太心脏一时有点不舒服,心里特郁闷,按张言妈的说法,生儿子就算是立了功,那生女儿呢?
陈凝也难免会想,两百块钱彩礼对别人来说或许很多了,可对季家人来说,还真不够看。想当初季老太太给她的彩礼就是五百块,婚后也没让她干什么活,家里的活都是她主动帮忙,才会让她做一些。他们家不至于因为这些钱就让自家女儿在婆家当牛做马的…
张言看着季婉淡下来的脸色,心里顿时慌起来,连忙拿起桌上的杯子,递给他妈,说:「妈,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张言妈看到儿子给她递茶水,立刻笑了,她开心地跟季老太太说:「我们家小言从小就这么懂事,会疼人。」
季老太太见张言妈喝了两口茶水,她两隻手掌交迭着搭在腿上,正襟危坐,身休语言便已透露出不满的意思来。
片刻后,她抬头看了眼季婉,跟她说:「小婉,快中午了吧?我该吃药了,你过来扶我回房间。」
季婉和陈凝都猜出来老太太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儘管老太太并没有中午吃药这回事,但她们俩全都配合地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地扶着老太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之后,陈凝顺手把房门关上,季老太太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小声问季婉:「刚才张言妈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这事儿你怎么想?你觉得这门亲事还要往下谈吗?」
「张言这孩子我瞧着他是挺不错的,但是他在他妈面前,恐怕说不上话。说实话,奶奶很担心,你嫁过去会辛苦。」
季婉垂着头,牙齿咬在嘴唇上,显然心里在天人交战之中。陈凝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季老太太心里在着急,却也不好多说。以她过来人的经验来看,这门亲事真的不值得再继续下去了。张言对季婉是真心的,这谁都能看得出来,可他应该摆不平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