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检差点被气笑,心道:「这小子脾气见长啊,以前没觉得有这么大气性儿呢。」
「此次匆忙前来,不是故意吓你,你也不用不认我吧。」梁检放软了声音,记得叶翀小时候耳根子软得很,几句好话就能哄得服帖。
「臣不敢,臣惶恐,臣知罪。」叶翀似在罡风中岿然不动。
「……」梁检被堵了个满堂彩,真是闹心啊,长大了不懂事不说,还更难哄了。
香雪浪漫中,二人僵持原地,尴尬个了得。
末了,梁检将那梨花幼枝往叶翀怀里一扔,「这梨花开的可爱,送与将军把玩吧。」这是他怕叶翀坐在车中气闷,特意上来挑拣几隻给他解闷,现在看来此人煞风景得很。
他转身又叮嘱道:「将军煞气太重,可千万别给玩死了。」说罢飘摇而去,像个踏碎云霄的山林散仙。
叶翀捧着那梨树幼枝,花苞含蓄欲吐,隐隐灼灼可怜可爱。
***
大队人马整装再次上路,刚出什川地界儿,就颳起了浮尘,遮天蔽日的昏黄,空气中流窜着咸腥的沙土味。
人们纷纷上了车架,只剩军中大奇葩陆泽,也不躲避,晃晃悠悠的,把匹骏马骑得跟乡下拉粪筐的毛驴一样,呱嗒呱嗒越走越慢,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囚车附近。
陆泽这个半吊子将军,不穿武服,不配刀剑,更别说甲冑了,一身洗得半新不旧的青袍,背着个鹿皮酒囊,怎么看都像个新鲜出炉的酒囊饭袋,你要指着他跟别人说,这是皇上亲封的宣武将军,估计得被人打。
陆泽小口呷酒,合着漫天浮尘喝得有滋有味,对囚车内贺同疾声厉色咒骂他祖宗十八代,视而不见,一脸的宠荣不惊。
押车兵士提起铁棍呼喝贺同闭嘴,陆泽摆手道:「叫贺大人撒撒气。」
「陆泽,你不得好死,呸!」离得太远,贺同一口血痰吐到了马屁股上。
陆泽冷笑:「跟贺大人比作死,在下还是自嘆不如的。」
「吃里扒外的叛徒。」贺同的眼神怨恨入骨。
陆泽抱拳:「不敢不敢,还是您老叛国更厉害些。」他又轻呷口酒,「贺大人啊,这风沙虽恼,您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何不省些力气。」
老莫在叶翀的车上躲沙子,掀起窗帘朝后看了眼,嘀咕道:「一张口一嘴土的,陆大人咋还跟死囚聊上了?」
叶翀坐在那闭目养神,「你叫他嘴上积点德,把贺同气死了,我们没法交差。」
老莫哈哈大笑,「陆大人真乃神人,就是胆儿小,只怕以后是上不得杀阵。」
「皇上亲封的宣武将军,不上阵杀敌是欺君之罪。」叶翀请了清吐息,唇角若有似无的翘了翘,「此人有大才,当用于阵前。」
「啊?」老莫斗大的脑袋,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他实在不知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陆大人,要如何上阵杀敌?用嘴炮吗?
陆泽还不知车内有人正给他挖坑填土,逗弄完贺同,优哉游哉地骑着「毛驴」一瘸一拐的往回走。边走还边唱,声音由小及大,在风沙里打着圈儿的跑调,呜呜咽咽,鬼哭狼嚎,也不知唱了个什么玩意儿。
老莫听的直哆嗦,「陆大人这是唱啥啊,真他娘的太难听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叶翀听过他那一言难尽的梆子腔,一回就记住了,「读书人心情不好呢,一会你少招惹他,小心被喷成筛子。」
作者有话要说:
修个BUG,把郡王写成亲王了,感谢青春大大的雷,╭(╯3╰)╮
第6章 京城
梁检被叶翀在什川气得肺疼,过了礼县都没缓过来,像只受伤的大个儿鹌鹑窝在车里不动。
晚间扎营的时候,洛常进出还熬了两贴药,可把大将军叶戈吓坏了,连忙差军医过来问候,洛常推託只是时节更替的补药而已,全军上下如临大敌,只想赶紧把这个精贵的药罐子送回去。
「殿下喝了药早点歇着吧。」洛常将药碗递给他。
梁检旧伤这些年反覆颇多,就没有彻底好过。这次连急带气,连续奔波,再加上西北干燥,许久没喝的药又捡起来。
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一副天塌地陷与我何的修仙成精模样,洛常知道,殿下一步步走到今天,谈何容易,不过好在他家殿下心宽的能牧牛放舟,还是条顶天立地的祸害。
梁检靠在榻上,一碗药喝得从容不迫,喝完了嘴里还嘀咕,「千里迢迢的跑来受气,打小就是个没良心的,你说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洛常心道:「您大老远的跑来吓人也是挺有良心的。」
「殿下,世子这么多年都在军营里,雷厉风行惯了,有些事您得徐徐图之。」洛常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
「不怕,这小子死心眼的很,喜欢了轻易不会撒手。」说完他还破为得意地笑笑。
「……」洛常无语,梁检行事古怪,专会装腔作势,只有不要脸是货真价实的。
「一股药味,出去透透气。」梁检起身就走。
初春的天,乍暖还寒,夜里更是回寒的厉害,梁检走在外边居然哈出口白气来,他未披裘,只穿了件虚设两袖的长披风,雪白的月光下略显单薄。
旁边的大车上装满了大小箱子,整日颠簸下来已是摇摇欲坠,几个兵卫正在加固捆绑的绳索,许是动作过大,一隻不大的酸枝书箱从缝隙里掉下来,正好轱辘到梁检脚下,摔坏的锁扣啪嗒一下跳开,翻出了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