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检抬手阻止了他,任卢钊骷髅一般的手抓着,从容地看着这个可怜虫,说道:「我救不了你,你得自救。」
「殿下,罪臣知无不言。」卢钊在地上蜷缩抖成一团。
梁检叫人将他扶回床上,掸了掸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浮灰,问道:「你可与他有直接联繫?」
卢钊似乎气力用尽,默默摇了摇头。
「可是与那京城小娘联繫?」梁检又追问道。
卢钊:「正是。」
梁检眼底黑沉沉的,看不出端倪,「可有留下书信?」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留着,当然是看完就烧了的。」卢钊缩着肩,耷拉着脑袋,进门时候的慷慨之色已全无。
梁检心头微惊,这几日一直钝痛缠绵,隐而不发的心悸陡然升起,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右手下意识地摁了摁心口。
卢钊这等蠢货都知道将来往书信焚毁,为何青天教的书信得以完整的保存?这中间怕是出了问题。
梁检微喘两口气,才又低声问道:「你可有语谱?」
卢钊转头看他,良久才长嘆一声说道:「罪臣可为殿下默写。」
「殿下,那京中小娘是否需要处理?」叶翀走到梁检身后,微微弯腰问道。
梁检脸色苍白如纸,沉默地摇摇头,衝着卢钊冷笑道:「怕是都投胎成功了。」
「叫人看着他儘快将语谱默出来。」他捉住身旁叶翀的手臂,说罢借着力量站起来。
叶翀今日穿得是皮甲,护腕较短,单薄的短衣一下就被梁检手心的冷汗浸透了,梁检支着他的那隻手臂,胳膊肘都在打抖,强弩末矢地耗着最后一点力气。
叶翀吓坏了,不着痕迹地从身后托住他,触手背心的衣服也是被汗浸的虚软一片。
「殿下!」叶翀惊得肝胆俱裂,压了声音问道。
「走。」梁检只回了一个字,拽住叶翀。他眼前仿佛起了一层乱晃的薄雾,怕是咬牙挺着的这口气鬆了,就会一头栽在这里。
出了帐,胡未迟正好就等在十步开外,一瞧梁检的脸色,吓了一大跳,就这么会功夫,殿下脸上为数不多的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冷汗淋漓下如一张惨白的宣纸。
「殿下!」胡未迟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没号住脉,就觉梁检手抖得厉害。
梁检胸口闷疼,心跳得随心所欲,四肢发麻,整个人全靠身后的叶翀撑着。
他微弱地在叶翀怀里挣了挣,突然侧开脸,一口血猝不及防地呛咳出来。
第19章 金蝉
叶翀大骇,三魂七魄都仿佛从身体里炸了出去,衣袖和手上全是梁检呛咳出来的鲜血。
梁检双耳嗡鸣,眼前黑雾腾腾,呛咳的停不下来,最后一丝清明强撑着他,胡乱抓住叶翀的手,几近无声地说道:「封锁……消息,不能……在……在西北军……出事……」
叶翀崩溃的理智几乎无法支撑下去,手抖的根本抱不住梁检,侧耳贴过去听。
胡未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一脸冷汗,哆哆嗦嗦地号着脉,「世子,殿下怕是中毒。」
叶翀仿佛被他从噩梦中惊醒,强迫自己深呼了几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梁检在说什么。
郡王殿下在西北军营内中毒,消息要是传出去,能做的文章可就太大了!
叶翀一把抱起梁检,双目赤红,冲身旁已经吓傻的亲兵急吼道:「叫陆元南来!」
梁检最后那句「不能在西北军营内出事」,像一隻黑铁巨矢贯身而过,把神智牢牢地钉在叶翀身躯里。
他不依不饶地守着梁检,胡未迟看着他眼中锋刃般凝成的杀意,本想叫世子在外间等候的话,打死是不敢说出口。
陆泽也被直接叫进床帐内说话,梁检染血的外袍已退下,但襟前、领口血迹犹在,再加上跪在床边魂不守舍,满袖血点的世子,哆哆嗦嗦下针的胡神医。
陆大人只看了一眼,脑门一炸,眼前金花乱蹦,恨不能自己也就地躺倒,从此撒死不管。
好在陆泽良心虽微薄,但还算没死绝,赶紧沉声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封锁消息,扣押郡王亲卫,没有容许不得随意走动,大营封闭,全营警戒,有私自出入者斩,私传消息者斩,不尊法令者斩。」叶翀攥着梁检的手,目光一寸不移,只开口对陆泽吩咐道。声音不大,但坚定无比。
陆泽鬆了口气,还好,世子的魂还在,要不然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单膝点地,接了军令,站起身伸手在叶翀肩膀上摁了摁,似乎凭空借了一副胆魄,能将泰山般的压力带走。
「胡先生,殿下如何?」见胡未迟停了手,叶翀抬头问道,眼中忧怖丛生。
胡未迟汗流浃背地施针完毕,气都没喘一口,就对上世子的眼神,幽幽说道:「殿下是中毒,可此毒蹊跷的很,腠理处均无反应,却立在骨血心脉,草民不敢妄下结论,只能以针暂且封住,需要找到那毒物才行。」
胡未迟说了七分真话带了三分假话,他外祖鄢神医本是太医出身,宫禁秘辛特别是后宫阴私知道不少。卢钊的红丸傀儡就不用说了,郡王殿下身上的金蝉香究竟是怎么回事?梁检不醒来给个说法,这些死全家的秘密,再给他十个脑袋,也不敢往外说啊。
好在梁检中的毒并不是虎狼之物,毒根颇深,却不会立刻致命,但也不耐久拖,必须儘快找到毒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