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做完宣传短视频,他头一次拒绝剧组聚会,匆匆忙忙往公司赶。
迟渡在与办公室相连的套间里午休。
其实,他很少中午睡觉,准确地说他痛恨睡眠,实在是糟糕的精神已经影响到工作,才勉强歇一歇。
很快他又陷入梦境中……
银色的小人鱼,甩着漂亮的大尾巴,游啊游,游到他的手心里,前一秒还又蹦又跳,后一秒,就在他的手心里变成一滩银色的粉末。
母亲恶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衝进来:你这辈子,都会在失去、懊悔中度过,没有人会爱你,所有接近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鬼魂,孤独终老。
迟渡平静睁开眼,连眉毛都是舒展的,深刻入骨髓的噩梦,现在带给他的几乎是麻木。
但是,小人鱼的消失,把这种麻木慢慢变回痛苦。
他不止一次想,小人鱼只不过是一个病态的幻觉,他有病,整个董事局都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变成疯子。
他又不止一次想说服自己,小人鱼是真的,但是……
小人鱼没有了,所有他爱的人,爱的事物,看过一眼的玩具,最终都会失去,就像小时候,那些莫名消失的小猫小狗。
只要他不表现出喜爱,它们才能平安的活下去。
迟渡坐起身,思索很久,还是给心理医生去了电话,约好治疗时间。
挂断电话的同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要不是他醒着,难保听得见。
「进来。」迟渡站起来,整理衣袖。
苏卡轻手轻脚推开门,先探出个脑袋,才慢慢从门缝里挤进来,「老闆,你醒了。」
「你不是去拍视频吗,不会是被赶回来了吧?」迟渡慢条斯理扣好领扣,嘴是一贯的毒。
苏卡觉得自己真贱,紧赶慢赶,赶回来挨训,心里翻了个白眼。
「老闆,我给你带了礼物。」他看见迟渡英俊的脸上,一对儿大熊猫眼,气就消了一半。
迟渡手指顿在衣领上,心情有点复杂,只沉闷地「嗯」一声。
梦中小人鱼消失的一幕,反覆在他脑海里出现。
他看着苏卡,多看一眼,就多怕一分。
他拥有的太少,失去的太多。
「你别怕,不是盘子。」苏卡见他兴趣缺缺,又想起自己拿黑盘子骗人的事。
迟渡不得不佩服,他总是这样坦然的当骗子,真是恨的人牙痒痒。
「哼,你还有脸说。」迟大爷又被搓出火,把早上领带扔掉,挑出一条同色款。
苏卡大胆蹭过去,献宝似的打开手里的盒子,「别啊,老闆,看看再说呗。」
迟大爷很给面子,勉强掀起眼皮,目光移到小木盒里。
宝石蓝天鹅绒内衬,里面躺着一隻V家的钥匙扣,不同的是,简洁富有设计感的扣环上,挂着一枚水晶相册吊坠,不伦不类。
迟渡拿起来一看,是个半身剪影,有几分像他,「你做得?」
苏卡小鸡啄米式点头,「我画了好久,列印了一百个,这是剪得最好的。」
「谢谢。」迟渡拿着哄小孩似的东西,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搁。
苏卡老大方了,连连摆手,「不客气,老闆送我蓝宝石,那么贵重,回礼是应该的。」
「我送你的,是只章鱼。」迟渡咂摸出点不寻常的味道,钻进钱眼儿里的财迷。
苏卡猛鱼挠头,「没错,是蓝宝石章鱼。」
「……」迟渡算是明白了,所有的东西,他只会记住最值钱的那个部位。
「过来。」他示意苏卡接过领带,「教你怎么打领带,还记得吗?」
苏卡拿着领带发呆,想摇头,又不敢,「我、我只能试试。」
迟渡微微抬起下巴,「试。」
微凉的手指滑过领子边缘,不小心碰到温热的皮肤,苏卡触电似的弹起手指,小心翼翼拨起领子,放好领带。
然后手指头开始打结,只能抬头偷偷看迟渡。
迟大爷义眼猩红的光点缓缓闪动,「又忘了?」
苏卡的手指黏在他领口,懊恼地点点头,「给我自己会,给你不就不会了。」
迟渡的手指,顺着领角摸过来,扣住苏卡的手,带着他,无声无息打了一遍领带,「记住了吗?」
整个过程,两人的手磕磕碰碰,摸在领带上,眼睛却未离开彼此。
他们离的很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睫毛,近到要很小心地呼吸,才能不干扰到对方。
苏卡的耳朵,红得像煮熟的虾尾巴,耳垂薄软如珠,红得可爱。
迟渡的思绪,也是奔腾飞扬的。
他似乎产生一种错觉,小人鱼长大的错觉。
「你……」迟渡还是没控制住,「你能『咪』一声吗?」
苏卡万脸懵逼,「哈?!」
但他转眼就明白,迟大爷在说什么,在让他学迟小咪。
是的,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变成过人鱼玩偶了。
不知道在这一个月里,迟渡有没有按时睡觉,是不是还是喝酒,贝壳小床还摆在床边吗,衣橱里是不是又添了新衣服。
「算了。」迟渡觉得自己要疯,需要赶紧去看医生,否则,他觉得苏卡一会能变出根鱼尾巴来。
苏卡一把抓住转身的迟渡,气沉丹田,用尽全力叫了一声,「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