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芥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说不上是喜是悲,好像还有种劫后余生的释然。
「师父,徒儿回来了。」
莫川谷跪地行了个师徒之间的大礼,赵芥便也在他身旁跪下,一同向韩江云行礼。
「你从未拜过我,今日这是为何?」韩江云未理会自己的徒弟,只对赵芥问道。
莫川谷却还是立刻将话接了过去,「师父,我与阿芥已经定了终身。生死之前,所以未来得及向您禀报。」
「生死之前。」韩江云轻声重复着,「柏儿给我的传信中,说你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师兄他夸大其词,已经无碍了。」莫川谷立刻答道。
可韩江云的目光始终未落在他身上,只是依旧望着赵芥,幽幽开口:
「那你呢?你为何还活着?若我没记错,你答应我的第三件事,可并没有做到。」
赵芥倏地冷笑一声,虽然仍旧与莫川谷一起跪在地上,却昂了头对上那人的目光,说出口的话带了几分无奈:
「韩先生,我忍你很久了。」
「你!」那人气结,一个字没说完,却又被赵芥打断了。
「我从前只觉得与您之间仿若生意一般,您救了我一条命,给了我平淡的三年,我便还您三件事,这公平的很。所以即使知道您从一开始便盘算着要我的命,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赵芥说着,望着身边的莫川谷,「可如今因为他,我愿意尊您敬您,也将您当成我的师长。可您就非得这样吗?明明是个好人,行事说话,却偏要像个反派一样?」
「赵芥你可真是!」韩江云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赵芥的脑门戳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下半句,「不懂规矩!」
赵芥扒拉了一下自己被他戳乱的碎发,随口吐槽道:「这瓶山上什么时候有过规矩?」
韩江云这下终于肯看一眼自己的小徒弟了,「你管不了她是吧?」
「啊...」莫川谷一滞,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韩江云恨铁不成钢地双手一甩,「罢了罢了,都起来吧!」
「谢师父!」
「你师兄呢?」
「哦,在后面...」
韩江云还没弄明白这个「在后面」是什么意思,仰头去寻时,却骤然对上了一个他万分不想看见的人。
「我这里不欢迎你。」若说刚刚对着赵芥和莫川谷的时候,他那份冷淡三分真七分假,这话的语气却真如坠到了寒窟里。
「我来...替娆儿谢过你之前肯帮忙,顺便问一问这婚事可还作数。」
「爹,你说什么呢?什么作数!不是早就说好不当真了吗!」
周依娆并没有领会到自己父亲只是拿她当个幌子的暗示,当即嚷了起来。司南柏看明白了是由,干脆半哄半求得将她拉走了。
「你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说完快走,我这里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韩江云拖拉了那破得只剩一半的藤椅,一屁股坐了上去,丝毫没有请周末伏坐下的意思。
莫川谷便赶紧搬了张木椅子来,而他与赵芥,也随意坐在了茅屋檐下。
此时秋风乍起,好在午后的阳光够盛,不见一丝寒意。
然而周末伏却并未入座,只是立于韩江云面前,深深弯腰向他作了一揖。
「那我便明说了,我今日是来向韩兄赔罪的。二十五年前,我误会你用邪门歪道害人,将你逼落山崖,差点害了你的性命。十七年前,又以小人之心度之,恐你报復,便设了赌局将你困于这瓶山。如今思来,属实卑鄙至极,特来赔罪。」
韩江云的面色晦暗不明,「不必了。那赌局是我输了,我输了我便认,这地方我出不去,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走吧。」
「我是真心来道歉的,那时我与你打赌,谁可从白璧城的百姓身上先取下一百隻布扣,可那里是我的家,凭我周家的财力谁不会帮我?而你明明有一万种方法让他们听令于你,却不肯将蛊术用在那些普通百姓身上,宁愿输了赌局。我那时便知自己错了,只是没有勇气承认,却也没想到这瓶山真的困你至今...我希望你不要在将那赌约放在心上了,这地方你想要离开,随时可以...」
赵芥还是第一次听这故事,只觉得这二人当年简直无聊至极,还不如打一场来得实在。可如此不公的赌约,竟真的禁锢住了那个尚有宏愿的人,韩江云简直执拗得可怕。
「说完了吗?」韩江云的脸色更阴沉了,「说完了就走吧,不然我可真要动手了。」
「唉,韩先生,你还真是彆扭啊。」
既然答应了要替人从中调停,赵芥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可韩江云只觉得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话这么多?」
「那大概是被您的徒儿传染了。」赵芥冲他粲然一笑,「您曾被蛊术所困,所以不肯轻易对他人用蛊。曾被姜惜时的一诺所救,所以不愿对别人毁诺。可韩先生禁步于瓶山十几年,却也从未放下过要对抗砀夕族的初心,智计筹谋,殚精竭虑,实在让人佩服,虽然这其中也有些疏漏...」
韩江云未料赵芥是在夸自己,正有些飘飘然的时候,却突然听见「疏漏」二字,脸一下子又垮了下来。
赵芥却显得理直气壮,「怎么?想要我死在赤碣山上,还不是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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