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那眼眸中仿佛已经不能倒映出他的身影了。
「一愿郎君千岁……」
忽然,琢玉君的一隻手臂猛地滑落下来。
原来是因为他那隻手方才搭在齐夫人的一隻手臂上,但此时齐夫人的那隻手臂已经化为虚无,琢玉君的手丧失了支撑,于是落了下去。
琢玉君的背脊猛地一震。他好像不敢置信似的微微偏过头盯着自己的那隻手,又飞快地抬眼望向面前的齐夫人。
可是齐夫人的语声依然没有中断。
她就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一种类似情人间呢喃的语调,柔婉缠绵地说道:
「二愿妾身长健……」
琢玉君哀声喊道:「繁霜!」
齐夫人的半身都已经化为虚无,有星星点点的小小光点,在她的身躯周围浮荡着。
下一刻,或许是因为她的双腿也已经消失,她的上半身猛然向前一倾,倒进了琢玉君的怀中。
琢玉君愕然张开双手,面前的齐夫人向着他倒过来。但那具身躯仅剩的部分,在半路上又已经消失了一些,最终倒入他怀中的,只有轻飘飘的一小部分——上半身的一半,还有那张憔悴木然、却依然看得出当年的几分美丽的面容——
那张脸轻轻地撞到了他的肩上。
和从前一样,她在半空中就已经下意识地把脸半侧了过去,这样的话贴靠在他肩头的,就是她的脸颊,还不会把鼻子撞痛——
屋内忽而飘起一阵幽香。
是冬日结满霜花的枝头,留下的一缕冷香味道。
她的脸轻轻贴在他的肩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常相见。」
她的话音未落,一阵白光忽而从他的怀中绽开。
那道白光太刺目,琢玉君下意识地略微撇开了脸,避开它的直接衝击。
但当他再把脸转回来的时候,他怀中的齐繁霜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下一缕冷香,仿佛还在她逗留过的地方幽幽萦绕。
琢玉君呆呆地放下双手,带着一丝仓皇似的,环顾整个房间。
「繁霜!」他喊道。
可是,没有人再应他。
他的身躯猛然摇晃了一下。
他及时伸出一隻手,撑在旁边的高几上,总算没有让自己狼狈至极地跌倒下去。
他撑着高几,慢慢地坐回那张椅子里。腿上的血早就不流了,但伤痕尚未癒合,一阵一阵地,依然疼得钻心。
他茫然地环视着四周,面前渐渐浮起了一层哀切之色。
这时,有脚步声响起。
一步、两步……那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迷茫地抬头,看到的是那位女修。
不过是筑基期,但永远喜欢冲在前头,又美、又狡黠,仿佛充满了某种难以形容的生命力与魅力——
也难怪,她身后那位高洁的佛子,虽然没有跟着她走上来,一双眸子却紧紧锁住她的背影。
他从前从不曾听说过佛子玄舒的身旁还会出现这么一位女修。而且,他麻木的大脑现在好像逐渐记起来了,她是跟别人一道结伴前来的,并非和佛子同路。
但是现在,穷究那些前尘,还有什么意义。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双肘分别在两侧撑在高几上,撑住自己疲惫又负了伤、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现在如同地基不稳、支柱摇动,马上就要坍塌下去的一座七宝楼台那样,随时有崩溃的危机,已经脆弱不堪。
他注视着面前的女修,不知道她走上来是还要做些什么。
他聘请她来是因为繁霜的病。但现在,繁霜已经没了,从世间永远地消失了……
他没能救得了繁霜。同样,这位他许下重赏聘请而来的女修也没有救得了繁霜。
那么,她还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琢玉君的头脑里,迟钝地转过这么几个念头。
但下一刻,他听见这位女修开口了。
「姬城主,」她道,「我有个问题,还望您能为我解惑。」
琢玉君:……?
他不明白事到如今,她还想知道些什么。
事实上,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前尘旧事,也有许多令人难堪之处。
但是,他现在身心疲惫,不愿与她争执,遂道:「……你说吧。」
那位女修微微颔首。
然后,问出一个让他猛然心头巨震的问题来!
「齐夫人是服用了秘药,才会变成蜃妖,导致今日之悲剧……」她缓缓说道。
「那么,那秘药究竟为何?齐夫人又是怎么拿到的?」
姬沉璧:!
他的目光一厉,瞬间就从她的提问之中悟到了一些什么不祥的含义。
他几乎是胸腔震颤地一字字问道:「……你以为,是我引诱繁霜……盗服此药?!」
那位女修微微抿起唇,并不答言。
姬沉璧忽而感到胸中一阵疼痛,痛得宛如有小刀在里头一下下划着名,剜出一道道血痕。
「……好,」他点着头,紧抿了一下嘴唇,唇角愤怒而悲伤地下撇,像是痛极了一样。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他用力扬起右手,「砰」地一声,重击高几的桌面,以显示他的愤怒和痛苦之情。
「刚刚……繁霜临去前……所吟的那阙『长命女』……」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感觉唇齿之间甚至有了一丝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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