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歌女软糯清甜的袅袅柔声徐徐传来:「香影重迭、桃花笑,隔窗问天、敬月遥。」
···
除烛西外,众人皆喝了不少。
唯何秋行还算清醒。
趁堂宛还未醉时,便让主修阵法的堂宛先开阵,把众人的物件送回豆砚山了。
最先趴下的是何言过。
半晌,何言过突然坐起来,道:「那个谁,你知道这酒为何叫桃花醉吗。」
若不看脸,光听说话根本听不出他喝多了。
再次失去姓名的那个谁宁礽:「我、嗝,我哪会知道……」
「呵,你连这都不知道。」
「你、你知道,你说啊……」
「那个谁,你知道这』人生四大幸事』有哪四件吗。」
「这谁不知道!」
宁礽突然口齿清楚,摇头晃脑:「少君知我意,郁结清音徐;枯井涌白泉,竹秋桃花雪。」
说完宁礽就栽在油黑的桌上,何秋行伸手托住他额头,免得鼻子撞进本来就不聪明的脑子里。
谁知宁礽忽然坐直,暴露了爱显摆的本能,又道:「我、我再附赠你四大憾事……」
「我呸!」何言过扣了一下木桌去霉运,正欲再喝,烛西伸手夺了。
何言过嘴一撅:「晦气,不许提四大憾事!」
宁礽同样撅嘴:「我看你才是那什么小公主!」
何秋行眉梢一动,有些不满地望向何言过,伸手把宁礽捞回来。
见状,何言过嘴撅得更高更加委屈。
烛西无奈窃笑,她拎起话头:「和这桃花醉有关的,怕不是:』竹秋桃花雪』?」
「正是。」
「那还不讲这典故说与我等听听?」
何言过还在耿耿于怀那杯没到嘴的酒和兄长看自己的眼神儿,不满意的耸耸鼻子,像个冬烘先生那样摇头晃脑:「桃花岛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原本不是桃花仙,只是个修习剑法幻想哪天可以飞天升仙的小修士。」
「小修士的道侣与小修士是青梅竹马,被如梦令算得有牢不可破的三世情缘。二人携手并肩前行的道路不苦痛但苦涩。」
「好不容易可以过上平平顺顺长厢厮守的日子了,那道侣却为了拯救一座城沾染上厚重的煞气,无论如何也没法净化。」
「小修士的道侣除邪祟,斩世间妖王,屠邪祟八荒,自己却是血煞冲天、业障满身,不入轮迴。」
「直到有一天,那道侣无法压制汹涌的煞气,便自绝于涯,用自己的□□、灵墟乃至灵魂封印住煞气,代价是永生永世命格苦煞克亲。」
「小修士从来都不知道道侣染上煞气这件事。」
「道侣离开前为小修士种下从邓林移来的桃树。这桃树说来奇怪,一年四季都花团锦簇,相拥盛开——唯有竹秋、也就是二月的第一阵春风吹过,桃花才会落败。」
「小修士本不懂其中玄机,但在每年清明都会种一棵新树。」
「就这样,一棵树两棵树渐渐成了一片树,又成了一山树、一岭树,小修士日日守着风一动就如波涛排倒的满山花海,沉浸在道侣殉道的悲痛中。」
「直到有一天,小修士终于梦到道侣了。只听那道侣说到:你可将花瓣收集酿酒,喝过的人都可终身相守。」
「当第一缕春风吹过,桃花雪纷纷飘落,便是我来看你了。」
「小修士惊醒后冲向庭院,恰好看到桃花雪泼泼洒洒,纷纷霏霏。」
「他紧紧搂住最大的那株桃树,哭得撕心裂肺。直到最后一片花瓣从枝头落下,小修士才抹干泪水,将那么厚的桃花瓣收集起来,酿成美酒,唤做桃花醉。」
「日子久了,人们就将这常年盛开桃花的矮山唤做桃花岛,桃花岛的山麓有桃花庵,桃花庵的主人叫做桃花仙。」
「没人见过桃花庵的主人。然而每天山脚下,都会放满用红泥封好的美酒,一坛又一坛,整齐摆放。上面贴着红纸,孤拔挺秀的写着:』桃花醉』。」
「几百年后啊,小修士最后哼了道侣最爱的那首歌,在某株桃树下用他亲手锻造的长剑自刎。」
「第一阵春风吹过,撩起阵阵桃花雪,将小修士密密包裹。你看,小修士的道侣,最终将小修士揽入怀中。」
「至于喝过的人到底有没有相濡以沫、长厢厮守,就不曾知晓了。」
···
恩爱不易的两人不得不分离怕不是世间最最苦楚的□□。
可惜再难平的事到最后都是故事,都是日后可以娓娓道来的典故。
宁礽听得心中悲伤,只觉得这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可说出来怕何言过嘲他矫情,只得又堵又塞卡在心口,浑身不自在,一下子扑到何秋行怀里搂住他的腰,脸无意识地蹭着何秋行腹部柔软的衣衫,吶吶:「我没那斩妖王,屠八荒的本事。」
明明知道竹秋桃花雪的典故同自己无关,何秋行却不知怎么心绪一乱,下意识揉了揉怀里人的后脑勺。
尚义没听清宁礽嘟囔什么,只当他情绪上涌,宽慰道:「何必难过……只是、只是桃花醉的……噱头罢了。」
什么噱头不噱头的。
何言过皱眉,可他不好对师兄发作,就伸手给宁礽一个脑瓜嘣来出气。
为了避免何秋行心中不爽当场修理何言过,烛西眼疾手快在他颈侧一按,何言过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