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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良犬 作者:文云木

只可惜,这诡笑狐面让他看起来太过妖异渗人了些。

桂弘咽了酒,侧头意思要说话,画良之立即弯了腰凑过去听。

「你今儿可真是焕然一新啊。」他语气里总是不藏好调,怎听都是冷嘲暗讽的,道:

「倒是不给我丢脸。」

身后欢呼吆喝声不断,不知又是哪桌豪杰将士痛饮狂歌。冯家世代长在疆场上,新婚红烛之下,席间大都是群威势勇猛的战士,解了铁甲战衣,满腔热血,坦诚释放。

热闹与吵闹,其实也只在人一念之间。

画良之笑笑,说:「哪儿敢呢,属下以往给您丢过脸了不成。」

「你可别光在我这儿站着,过去你们禁卫那桌吃酒。我再不放你走,那边的爷们可要给我脸盯穿了。」

他闻声回头,斜后那一桌五人便齐唰唰地把头扭了回去,假做侃天吃酒,尬生谈笑。

——「哦好好好,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诸位」

——「嗯嗯,这女儿红可真女儿红,少说藏了十几年吧?」

……

画良之噗嗤一笑,拱手道:「多谢王爷。那我去了。」

其实那头五个早就知道前天他家出了什么事儿,看他过来,桌上几人一併缓慢落了话,只顾盯着他入座。

季春风喝得满脸通红,面带担忧地抹了把嘴。

画良之过去拍拍他的肩,道了声:「抱歉」。

季春风把人按坐下,看他那假面一如既往,笑得虚妄。

「你说什么道歉的话啊。」

「大喜的日子,诸位开心就是,休要因我扫了兴致。」画良之笑着说,顺带在杯里满上酒,一饮而尽。

「良之在这儿给诸位陪酒了。」

几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到底还是阅历高的詹老爹举了酒陪他喝完,豪声大嚷了句:

「对呢,大喜的日子!吃酒!」

画良之扫了圈四周,见冯汉广铁甲在身,手持狼头铁杖,半边假面冷光熠熠,身长修直,站阶上往下看——真好一副封楼台,阅天下的大将气派。

他仍清楚记得多年前,冯汉广第一次持狼头杖,背后带几十全甲上将,行至自己面前时的威逼感。

对他而言,那种高不可攀,望而生畏,浑身脱力,却又引得贪婪、饥饿的古怪心情。

画良之放了酒,四下喧闹声杂,他便冲几人推了句:「你们先聊,我去同大将军敬几些话。」

画良之朝冯汉广走过去的时,不知身后桂弘正像只恶狼似的盯着他。

看他鞠深躬对冯汉广一拜,大将军短暂一惊后,竟笑着搭肩,把他带进内堂里。

桂弘忽地泛起好一股强烈的噁心劲儿。

「呸」地吐了口唾沫,拿起桌上酒坛,仰头喝干倒空。

画良之随冯汉广进了内堂,看大将军把个破旧的小剑搁在桌上,抬头噙笑意道:

「画大人,近来可好啊。」

画良之跟着笑笑,将面具取了下来——在他面前,没什么藏的必要。

「没想到,画大人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了三殿下身边。」

「恭喜将军了。」画良之笑而转题。

「时间过得可真快。」冯汉广负手转身,閒挑灯花,忆道:「那时候你,和思安,都还是个娃娃。」

冯汉广回头看了画良之的脸片刻,忽扬眉抬手,把自己脸上的半甲铁面也取了下来。

「不能光画大人客气吧。」

画良之心底骇然一凛。

冯汉广一张英颜威风不减,眉如刀刻,连眼下皱纹都是硬朗的。先前为面具遮下的小半张脸上,爬着小片火伤。

但又不像真被火烧的扭曲疤痕,并没有太过狰狞,只如胎记略微泛红,甚更显人神威。

说实话,没什么遮的必要。

将士征战一生,谁身上没个刀疤箭伤的,这点痕迹就要介意得长佩面具以遮挡——

多半是,自己不想见吧。画良之暗忖。

「将军是在沙场……」

「世人都这么以为。」冯汉广浅笑,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画良之递了一杯,禁卫小将忙举两手,荣幸接着。

「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前半辈子仗着年轻气盛,雄心壮志无处播撒,以为自己无可不能,没有留不住的事,没有护不住的人。」

画良之听得似懂非懂,颇有些发愣,茶停在嘴边,没送下去。

「等我明白过来,一切不过只是我固执己见的气焰嚣张时……已经晚了,什么都没了。」

冯汉广说着,目光转向桌上小剑。

「什么身份地位,名誉荣耀啊,有什么用呢,孤家寡人罢了。若不是那时候思安还小,奶娘怎么哄都哄不好的哭,我才明白,这世上哪怕还有一个值得惦记的,念着的,便从现在开始倾尽一切,就不算晚。看他今日娶妻成家,我啊,此生也算再无所憾了。」

画良之垂了目,怔怔看着茶叶盪在杯中,他喉咙里哽塞得应不出声。

这什么茶。

涩得嘴里太苦了。

「画大人儿时后悔的事,现在弥补定,还来得及。」冯汉广再把面具带上,拍拍他的肩,道:

「上天这次,不是重新给了你机会。三殿下身患隐疾,正是需要人照顾的。」

「谢公公在呢。」画良之指尖微微发抖,连茶水都跟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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