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渴了……」
「嗯?醒了?认得出我?!没傻?喂,这是几根手指头,看得见?你高烧昏了三天,急死人了知不知道!」
……
「哥……好疼。」
「疼死才好,让你不用功!那混老头子也真是,自己徒弟呢,真往死里打啊?过来,哥抱会儿就好了。」
……
「哥,肚子饿……」
「……你小子饕餮转世的?白天不是吃了一整隻鸡?这大冬天……算了,等着吧,我出去瞧瞧。」
……
「哥……」
「哥。」
「……哥?」
「哥!」
「哥!救我!!!」
「哥!!!别走……别走啊!!哥!救救我,救我!我害怕——火……啊!啊——!哥!!!」
「别走……」
「别走!!!!」
「哥!!!!!!」
——「阿东。」
「阿东!醒醒!桂……」
桂弘骇地睁眼,枕侧人满面惶然,不停摇着他胳膊。夜深至黑,浑浑噩噩中分不清是梦是真,刚刚的小调与烈火炸了木头的声混在一处——
「怎么,做噩梦了?瞧你这汗出的,挺老大个人,还能让梦吓成这样。没事儿啊,没事儿,赶紧睡吧。」
画良之困得眼糊,摸黑把身边睡到一半忽然开始不安扭动,抑声闷哼的人给摇醒,见他没什么反应,抬袖去擦那额前细汗,定了睛,发现他正死死瞪着自己。
那双漆黑一团的眼,装得全是恐惧,连眨都不眨,直勾勾地将人看着。
甚是有些背后发凉。
紧接着,喘出一大口憋住的气,猝不及防翻身而上,直接跪伏在了上去。
画良之吓得一缩,下意识出手去攘,可那狗崽子气息热得灼人,一手撑着,一手自前额插进他头髮里,手指根根紧绷着用力,却是个绷着劲儿的,极尽忍耐地颤抖着……
梳着自己的头髮。
画良之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呆然看向于自己几乎贴着鼻尖对视的人。
自发梢传来的力度太过敏感了,那隻手不仅顺梳着头髮,手掌更还小心翼翼地,贴脸颊擦过,甚比触碰些真丝软绸还要精心郑重。
皮肤间触碰带来的感受太为陌生,却又格外奇特。他这辈子可没被人抱过,软的,硬的,凉的,热的——似那五味杂陈,说不上好坏,短暂忘了挣扎,移了浑身感官全到那一处皮肤去,
这滋味……
倒也不甚太坏。
那抖的手摸索着寻到嘴角,拇指指尖轻揉住半朵樱红,啪嗒一声,落了滴泛咸的露水湿了上去。
画良之一愕,木然抬眼,竟见他浑身绷紧,像在拼命忍着什么不适,死咬住下唇,蓄满水的黑晶如一汪快溢的深潭,溺死人了。
「哥……」
「在。」画良之道。
「在……」他跟着呢喃重复:「在啊。」
「在的。」画良之从他身子底下抽出手来,掐住那狗崽子的下巴。「真在,一直在。」
「我不想家了,没有家可以想了。」他用着不大的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不发烧了,身体练得壮的,也不吃鸡了,饿一点……忍得住,不扰你习武,不碰你,我,我就摸摸……」
他喉结一滚,咽了口水,再道「我乖乖的,所以别走,别不要我,别走,别走,别……」
画良之心头一痛。
桂棠东当是还未从梦中出来,于是张口成了坦诚,赤裸裸暴露着软骨。
画良之才想开口劝些什么,只是被压得略微不适,稍加抬膝换个姿势,怎忽地就从被褥下顶到了什么。
骇然一窒。
顿时浑身汗毛倒竖,张口尬不出声音,也再不敢动了。
桂弘缓然低头,直到到两片唇瓣几乎碰到一处,连分毫呼吸都清晰真实,即便神智不清,依旧拼命忍着身上衝动。
画良之缩着脖子,猛闭了眼,死死攥住手掌下一团被褥。
迎来却是他脱力地落到身上,脸埋进颈肩窝里,呼呼打出轻鼾。
可画良之终究松不出那口气来了。
第二日天明,俩人一併蔫在窝里,谁也起不动这个床。
到底是桂弘肿着俩眼泡,边儿奇怪自己眼睛怎么肿了,边道自己心坎里头怎么这么难受呢,这算什么不详之召吗。
没听见画良之回话,心想他哥平时也不是赖床的人,难不成哪儿不舒服?担心地扭头一看,被那盯着天花板的漂亮狐目底下俩幽深硕大的黑眼圈吓一哆嗦。
「没事儿,失眠。」画良之翻了个身,背朝他,道:「要不你先起了,锅里有剩菜,试着自己热着吃,让我独自占着榻,睡会儿。」
桂弘挠了挠头,没掰明白,但也听话挪了地儿,就是忍不住寻思他哥怎么还开始撵人了。
——「驾————!!!」
——「让!让让!!」
正月初入,清晨冷风凄寥。
昨夜老皇帝饮了药才能草草入睡,却在天才微蒙时分被窗外的雀唤了醒。
撑起身,嘆了声聒噪。
下边跪的内侍瑟瑟发抖,雀儿叫这种事他们管制不了,总不能把方圆十里的雀都扑杀了啊。
好在老皇帝并未迁怒于一隻无辜鸟儿,只疲倦坐起半身。
吉桃那小孩儿眼力见好,机敏过去拿了软垫给皇上靠在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