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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良犬 作者:文云木

靳仪图吓得发傻,手比脑快的再抓着项穆清早被自己捏紫的腕子,把人整个按倒在地,不想让他再这般抓挠自己,顷刻间意识到——

项穆清不是这么一推即倒的纸娃娃,他可是候卫大将,天赐神射,弯弓百丈破秋叶的奇才。

他若真心如现在这般闹起来,光凭拳脚争斗,未必就是自己成仁,至少两败俱伤。

他身上烫得厉害,滚烫滚烫,湿得透,像是才从热汤里捞出来。

眼前人从大笑到凄嚎,再从凄嚎到哀泣,坐地上埋头悲鸣,全是冷汗淋淋,湿得袍子黏在身上。

「谁要卖啊?靳仪图,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他!我要他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我要他碎尸万段!!!」

「你烧着。」靳仪图以手背贴了他的额,面色愈发沉出阴冷:「谁逼的。」

他再切齿发了狠,问:「谁。」

「什么人能让你发着昏头的高烧,去伺候那个老阉人。」

项穆清只顾笑了,笑得肩膀抖得厉害——也可能是冷。

「项大人不是那逍遥公子吗!皇城上下独一味的落拓自在,上可引弓百步穿杨,随随便便混得个禁卫之首,下是琴瑟笙箫,豪笔一挥书得千金,了不起的天降奇才,这世上哪儿有困得住您的东西!而今怎就没了骨气,口口声声唤了义父——

「背地就要连拖着高烧的身子,做这极恶之事,都不敢逆了!」

项穆清泣笑连连,越滑越瘫,快化成了水,泼在地上。

靳仪图额角跳得快要横着裂了:「内侍省,太仆寺,还有什么,牵根控着你的人。」

「……算我下贱吧……」项穆清咕哝着发出气音。

靳仪图忍着头痛,按住他肩膀低声念:「骨气我替你撑,不就是个太仆寺内侍省,我敢。项大人,我要。」

「人各有命,我用不着你可怜。」项穆清浑身游丝无力,唯嘴还硬着。

靳仪图不再多言,行动总比嘴皮子管用,刀剑才是这世上最有权的东西,这道理他七岁就懂。

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哪门子混了,反正心意已决,这人他是要定。

阻我的,那便是天也敢掀了。

他弯腰去捞那软成泥的,这人昏然欲睡,含恨泫涕,嘴里好像还在含糊念喃着什么。

靳仪图将人搭在肩上,那张脸无力歪进他肩上耳下一瞬,浑身汗毛猛地倒数,一股凉意从耳廓乍然窜入体内,肺里倒抽空了气,甚是连心都停了跳。

「恼火……」

项穆清蚊声喃喃,每个字都像咬了槽牙的凶狠。

「好烦闷……」

「……」

「要饮酒去……」

「下酒菜……」

「……不够,不够——」

靳仪图前脚才把项穆清拽进影斋的地下据点,郎中都还没赶得过来,也不知是一路颠马,本就气血不顺的,

这病员蜷着身子,一股脑儿吐得稀里哗啦,胃里大抵本就是空的,或许只喝了酒,吐到最后只剩干呕,还是直不起身,疼得豆大的汗顺着额头下。

「谁叫你成日只知道饮酒了,胃迟早先坏。」靳仪图掩鼻退了几步,站在不远的地方,又觉得这背影寒酸,心里不是滋味。

看昔日皇城鲜衣怒马,长弓满开的青年,怎成如今这副模样。

「你辞官,是因为那日我出言不逊。」

「谁知道呢。」项穆清凄笑切切,摇着头。

他浑身疼得厉害,不只是胃,是根根骨头都被敲碎开裂的疼,抬个头都难:

「是,与不是,你靳大首领反正不会自责。到头来只有我独自难受,只有我该死。」

「不是我逼的你。」靳仪图着实堂堂,绞着眉:「我为何要自责。」

项穆清扶腰挑眼,那双桃目如今泛红,绮丽晶润,反给人添了味病倦诱人的味儿:

「安心吧,与你无关。是我娘气我又弄伤了身子,她心疼,叫我歇呢。」

「曹亭廊,我替你杀。」靳仪图没再追究,不过正色道:「反正是朝廷蛀虫,通敌害国的野草,不只为你,迟早要拔。」

项穆清沉默少许,缓了口气,问:「梅光慈呢。」

靳仪图听闻这个陌生名字,先是一疑,却在片刻后忆起那江南文坛梅氏大家——

「你说你娘?」

「她不是我娘!」

安分的人忽一声狂嚎,震得石室迴荡得都是响。项穆清几乎是拼劲最后力气似的,愤然划袖掀翻手边烛台,许是烧得昏了头乱,再无顾忌,朝着靳仪图喊。

「娘?不不不,她不是我娘……我也不是什么项穆清……我叫……时笙,对,柳时笙!时笙!没人知道了……这世上,没人再记得这个名字了,没人会再这样唤,我是柳时笙,我……」

再是跌衝上前去,双目通红,擒住靳仪图衣领,贴着喊:「我是谁!」

「你清醒点!」靳仪图吓得不轻:「胡说八道些什么,总不至事到如今成什么禽兽不如,父母不认!」

「认!我怎么认!」项穆清凶得厉害,喊得人耳膜生疼,赶着郎中到了,碰都碰不到。

「别挣了,你这样怎么让郎中把脉!」

「少管我了!」项穆清再是把郎中的药箱掀翻出去,闹得没了边儿,到底「啪」一声响。

靳仪图揩了把汗,把那被自己一掌劈晕的发狂人担住,扛扔到榻上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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