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良之未言一语,只沉目看这群贪婪野狗圈围流涎的丑态,荒谬一笑。
「漂亮吗。」他问。
「漂亮啊,怪不得大人以假面示人,若以真容落进军里,岂不要夜夜爽得见了祖宗!」
四处应和的嘲笑连连,有人舔舌啧啧叫好,反正面前人不过唾手可得的战俘,荒山野岭且是无足轻重,他们要的是大昭太子的命,而今更是送了个美人来。
画良之以余光轻瞥,微扯嘴角,再问:
「喜欢吗。」
独龙捉了他下巴,玩弄似的绕在指尖:「谁会不喜欢。」
「那我陪你们玩,代替那废物太子。」他淡道:「够吗。」
——「够吗!」独龙仰头高呼,像个张狂炫耀的猎手。
身后兵士急不可耐,纷纷大笑应够。
「好啊。」
画良之颔首卷出逢迎淡笑,歪头从他手心脱出,向后退出两步,抬起凝血的尖利铁爪,捏住披风系带。
独龙眯眼津津,奸笑狞眉,准备一览沉冬春景。
「都想要吶……」
画良之喃喃自语,目光聚上铁爪尖锥。
——可我不想。
画良之用极小的声音念道。
压倒性的风声足以碾压一切杂乱,将他的面色也吹得半隐半现。
桂弘快要疯了,不是发病崩溃的疯,是真的痛进骨子里,要他生不如死的疯。
他拼了命地撑着膝盖起身,用痛觉吊着精神,脑袋里天崩地裂似的嗡鸣忽起忽灭,忽而沉成一滩死水,忽而强行挟着秽语如洪钟溃耳——
桂弘大口大口吐着热气,他扶着马奋力站起,像是在撕裂成结的筋骨。
混沌中骤闻一声刺耳的锐响。
——「嚓!」
「……!!!」
血溅滚烫,滴答几许后,唰唰顺着下颌滑淌。
独龙呆怔瞪目,笑容凝在脸上,木然以指腹抹了把嘴角溅上的烫汁,难以置信地搓了搓。
勃然大怒!
「你他娘的……!」
桂弘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冻凝,一股刺骨的寒麻顺脊椎而下,头皮只留下短暂失神时空荡荡的酸涨。
他先是咕哝:「哥……」
再在眼睛将整幕画面判定成真后,从喉底爆开般嘶声:「哥!!!」
——「画良之!!!」
第103章 玉碎
狂风卷雪浪泼洒而来,兵士惊愕抬头,南疆人从未目睹过的巨大暴风雪席捲扑面,瞬间迷失视野!
层起的雪花巨浪波动之后,众人皆见那张美人白玉狐脸,从面中如玉瑕斜裂一道,暴殄天物,汩汩淋漓鲜血。
铁爪自毁半面,竟还能望天笑出畅快爽极之色!
「大雪涤世,我以为我血祭轩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甚是快哉!」
画良之放声高喊,再被风雪声湮得彻底。
「亲毁于我手,也不配尔这等杂碎觊觎!大昭太子,皇家禁卫,岂容凌辱。我画良之今日,便要你们尽数葬于我朝江山寒雪之下,腐成泞土,养我山河!」
便是那一瞬,未待众兵士剥开雪帘,释出愤意,只听咔嚓几声,背后突如其来窜出的长剑眨眼间愤怒斩断十几颗意淫的脖颈!
力道之大,甚至于整颗脑袋落地之前,都没有一滴血溅上刀刃。
画良之眼眸一紧,立刻转身跑向马侧。
暴雪瓢泼,他也看不清路,可他把方位记得太清楚了。
太清了。
一直都在等这一刻。
「走!」
画良之扯过马缰,翻身上马,桂弘不敢犹豫,紧随其上!
烈马等了太久,扬蹄破浪,眨眼间无畏衝进风雪当中,衝进下一片密林。
独龙回神时,哪还见得人影,四处只剩茫茫雪雾。
这暴风雪下得太大了,风声可以淹没人声马声,大雾连自己刀刃所向都看不清,只消个抬头的须臾,哪儿辨别得出那二人跑向何处去?
「人呢?!」
独龙气得叫唤:「操他老母,到嘴的鸭子飞了!追啊,愣什么!」
桂弘一声不吭地攥着画良之的腰侧衣料,紧贴在他背后,再大的风,也吹不散直往鼻子里钻的浓烈血腥味。
他们在迷眼的大雪中逃命。
暴雪真的太大了,画良之的七煞伐杜与烈马马蹄出其不备地扫走被大雪惊骇的南疆兵,衝出包围。
马过再追,然不出片刻,雪上的马蹄印便会遮个彻底。
独龙气得发疯,失了智地喊人去追。
南疆的兵衝进密林,看不清前路,不知此处地势险峻,画良之的马在长陵得过特训,记得路,避得开山险。
但是南疆人不能。
惨叫与毛骨悚然的惊呼不绝于耳,数千的精兵滑下山崖,撞死在凸石上。
南疆的兵不懂雪,不知雪下藏冰,更不知道看似平整的雪面下,藏着何等凶险。
再辨不清方位,迷失在暴雪之中,树根拌脚,倒下就是死。
数千精兵,通通冻死在这野林里。
衝动与自满成了陪葬品,独龙厉目似鬼地站在雪里。
还保持着怒容高吼的动作,冻得僵直。
烈马覆雪浑身通白,是破云的龙,一往无前。
穿过密林,山崖,跑进官道,再入山林。
比起再不能喘息的逃命,他们更像破浪的游鱼,像浪迹天涯,没有明天的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