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看了会儿,震惊过后确是瞭然。
王午还是用了不少心血能找来这般玲珑人物,只是这马屁却不巧拍到了马腿上,急了眼往后一蹬,矫健的马腿划过空气都能擦出声响,没丢了命都是菩萨保佑。
宋珏是从鬼门关走过数趟的人,身上有着磨难摧残过的沉着清冷。
而这位家人泪光挂睫,唇瓣微红,唯独好一派梨花带雨之美人样,同一张脸在他身上大打折扣。
佳人魅着的故作姿态,与人人口口相传的双玉公子一般无二。
于秦时宣来说,这是赤裸裸地羞辱着宋珏。
秦时宣应是不想看到佳人,又对这张脸下不去狠手,才躲在内室不作为。
佳人穿得单薄,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送他出宫,寻个好地方安顿好,银财往宫里随拿,休要怠慢了人家。」李清嘱託太监。
十五年过去,李清模样大变,宫人都换了几轮了,太监只当李清是秦时宣的亲人,自是不敢怠慢。
太监搀着佳人,朝剪影屈身作伏退了出去。
李清走进内室,在秦时宣对面坐下,看了会棋局,举棋置下。
「你怎的来了?」秦时宣问。
「小何姐让我来看看你。」李清道。
秦时宣蹙起眉头,顷刻才抚平眉间的褶皱,下了颗棋,「看什么?看王午生吞棋子吗?」
「你可别说这是从他嘴里抠出来的。」李清两指头夹着棋子,一时进退两难,脸色铁青。
「怕什么?洗干净了的。」秦时宣玩味道。
李清难得见秦时宣有点笑颜,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陪着他你来我往地绊了会傻不拉几的嘴。
「小简最近不是看上了个姑娘吗?如何了?」秦时宣问。
李清朝殿门忘了眼,摇了摇头,「黄了。」
秦时宣下颌内收,狡黠地盯着李清,「那你呢?」
李清端起茶盏底盘的手一顿,在边缘轻抿了一口,眼神有些躲闪,「我怎么?」
秦时宣嘆气,「你跟宋珏一个样,自己内心的事自个儿门清,我也不多管閒事,别伤着你自己就行。」置下一子,摆了摆手,「赶紧走吧,再不走小简就成冻傻子了。」
李清一观棋局,方才那一子之前李清还是一如既往地稳操胜局,仅一子之瞬,便扭转干坤。
追溯始初,秦时宣便步步为营,处处设陷,落子无悔,一子定胜负。
秦时宣起身走入内寝,隔着两层纸帘,只能堪堪映出他艷红血艷的背影。
李清突然想起元丰十年的元旦,秦时宣一袭红衣,好一派鲜衣怒马少年郎,举上抬眸百媚生。
当时红得猖狂,如今红得寂寥。
只因宋珏欢喜他穿红衣,这一穿便穿了十五年。
李清朝血影拱了拱手,朝殿口退。
「我还能撑多久?」
一句虚无缥缈的问句,轻得抵不过殿外飘雪之重,一字一句被压在地上,砸出一个个雪融化后的花型水渍。
李清听见了,心知肚明其答案,并未做停留,也未作答覆,这不是问他的,是问秦时宣自己的。
沉重红木殿门阖上,隔绝了外界饱足安康百姓们口口相传的一句贤君之赞,独留年轻狠绝的帝王守烛断肠。
这大爱天下的帝王,曾倾覆了他全部深情。
人人皆道无情最是帝王家,且看过往种种,活受罪,俱心殇。
有些人,有些事,经过日日夜夜的回忆,思念被磨平了棱角不再扎心之时,便已深入骨髓,无形中刻在灵魂之上。
宋珏死前让小何传遗言给秦时宣说他要他忘了他,设立后宫,顺应历史之势,传承子嗣,保秦家世世代代帝王万世之业也。
「妄想!我偏要打翻了那该死的孟婆汤,记他记到下辈子,死缠烂打找他补回他所欠下的长相守,共白头。」秦时宣红着双眼道。
试问,到底是有多么退无可退,才会寄希望于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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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番外三:阿姐
「阿弟!」
吴赋闻见这一声凶恶蛮横的面目如同女子妆面一般被洗褪祛,留下青稚的笑容,如满面春风,「阿姐。」
吴赋持着鞭子转身。
身后被抽的皮肉外翻的侍女拼命扯回地上散乱的衣裳,遮住自己衣不蔽体的身躯,动作牵扯伤口,眼泪便失了控,盐分洒在脸上,伤口泛起灼烧般的疼痛。
吴任萍攥着手绢捂住嘴,眼眶霎时红了。
她并非没有听外人说过吴赋的恶劣狠毒,可她始终无法将其与乖巧可爱,跟自己同根同源的阿弟联繫起来,只当他是年幼顽劣。
吴赋笑靥如花,「阿姐怎的来了?应当多穿点,这都立冬了,冻着了可怎么办。」
鬆开沾满肉沫的鞭子,去牵吴任萍的衣袖。
吴任萍躲开了,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情绪,出声仍止不住地颤抖,「咱们吴家是国邦之家,仁义礼智信应烂熟于心,深刻于行,此次我看你是我阿弟的份上不罚你,往后你若再出此行,休怪我不是阿爹阿娘那般念及骨肉之情,去你祖籍都算手下留情!」
「知道啦。」吴赋不死心又伸手牵住,扯着衣袖来回晃荡,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