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季夏问一句。
小殭尸赶紧跳到他身后,「啊啊」指着安怀,大颗大颗泪珠不要钱地往下掉。
「怎么哭了?」季夏转身蹲下。
小殭尸就只会啊啊地哭,搂住他脖子,身体抖得似筛糠。
「师兄,先带凝霜离开。」估计他是认出安怀,黎行横跨一步挡住视线,偏头向后方:「不管怎么样,好好跟她说清楚。」
季夏手忙脚乱安慰哭不停的小殭尸,没等弄清他们在打什么谜语,大门就被黎行合上。
「夏夏……」喉咙像被一团吸水的棉花堵着,黎行哽了数次才将一句话完整说出来,「我们谈谈。」
屋内依旧温暖如春,好似方才那股侵入骨髓的凉意只是幻觉,但在看到茶几上写满「安怀」两个字的涂鸦本,季夏才清楚意识到不是幻觉,这里真真切切少了一个人。
电视停在主人公寂寥的一声「我没有别的办法」,他关掉保温中的电水壶,哄了小殭尸许久。
哭声慢慢矮下去直至抽噎,小殭尸扭过脑袋,以一种蜷缩的姿态窝进季夏怀里。
黎行不再像以前那样,见他黏着季夏,随手将他拎起扔旁边。
说好了谈谈,坐下以后就没开口,季夏轻拍小殭尸的背,先问:「是安怀那边出事了?」
黎行双手交握紧紧抱着,最终点头,「安怀去了赤练山,这具小殭尸正是从赤练山里跑出来的。」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群里已经发布戒严公告,瞒不住也无法继续瞒着季夏,等到被发现一切就都晚了。
黎行将事情一件一件都告诉他,「当前最危险的是凝霜,她的身份、来历和长相都暴露了,协会第一个要捉的就是她继而引出面具人,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藏起来,藏到一个……没有人能发现,绝对安全的地方。」
「没人发现——」季夏反覆念着,音色轻颤,「是要把我们赶出人类世界?」
「不是的!只是暂时……暂时……」黎行半天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这个暂时也不清楚到底多久。
季夏的心跟着往下沉,在彻底沉下去前还想挣扎,「我们没干坏事,凝霜她也不吸人血了。」
「极端派不会这么想。」黎行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搓热,「最关键的是,那些殭尸临死前说王会给他们报仇。」
他深吸口气:「夏夏,你就是他们口中的『王』,对么。」
安怀来的路上跟他坦白了下弦镇里的事,包括季夏当时的变化,由此可以确定,季夏就是殭尸王。
这要是被发现,一点迴转余地都没有了。
「我不是!」季夏疯狂摇头,「我不是……」
他才不是什么王。
「天师内部,保守派也对这件事非常重视,『王』的出现让很多人陷入惶恐,这种情况下任何解释都没用,不是你说『不会』『不是』就有用的。」黎行抱紧他的手,「眼下最为稳,最为稳妥的法子……」
「是让我们离开。」季夏一点一点抽回自己的手。
话落,屋内一时静得有些可怕。
黎行的沉默,彻底浇灭季夏心里最后一丝火星子,眼睛忽然酸涩得厉害。
他仰起头,热闹的跨年夜好像就在昨天,现在却被要求离开。
多么讽刺。
「终究还是没办法在这里啊。」季夏哽噎着,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得可真快。」
「夏夏,我一定会……」
「没关係。」季夏摇晃脑袋,一滴晶体无声滑落,「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殭尸和人永远无法共存。」
「……这段时间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曾接受过我,我,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保持住最后一丝体面,抱起小殭尸跑进卧室,忍到关上门,蹲在门后重复抹眼角。
细软的小手摸住脸,小殭尸「啊啊」。
「不能怪他。他一个人,一个人,能接受我已经很不错了。」季夏抵住小殭尸额头,泪珠似断了线,淌过脸颊悬在下巴尖啪嗒滴落。
黎行站在门外,明明和季夏只有一扇门的距离,却怎么都跨不过去。
似乎只有退这一条路,他不能不计后果自私留下季夏,让他陷入危险,唯有——失去。
翌日下午,不到六点。
季夏收拾好心情,带着一份手写的辞职信来到便利店。
「辞职!」余颂今瞪圆了眼睛,「你不打算在这儿干了?为什么?工资低?」
他赶紧道:「别走嘛,我给你涨工资。」
「不是工资的事。」季夏摇头,出乎意料地冷静,「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谢谢。」
巫颜玉搁旁边一听,抹布往桌上甩,「突然之间,怎么回事?」
季夏自始至终低着头,出门忘记戴围巾和耳罩,脖子耳朵冻得通红,这便罢了,眼角也是红的,特像狠狠哭过一场。
他哑了声道:「我和凝霜快被天师发现了。」
「被发现就被发现,你还怕他们不成?」巫颜玉无所畏惧,抹布甩地虎虎生威。
「我是不怕。」季夏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问题是,「这些人呢。」
抹布落到桌上,巫颜玉不说话了。
季夏又道:「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可如果一昧站在我和凝霜这边,和其他人对抗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