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鸣鸢望着场地上逐渐离去的人群,眼角染上一抹无措的薄红,她伸手按在小女孩肩上,让她往后站,当心被刀伤到。
她吐出一口浊气,抬眼说:「女子被上天赋予孕育子女的能力,不是让你们无穷无尽地索取的,为了使部落强盛,便要用她们的性命作为基石吗?这位壮士,你既忿忿不平于我的话,认为全无道理,从今天开始,你便去拿两对兔子试试,亲眼看看是一直生崽的兔子先死,还是只产一次的兔子先死。」
风捲起易鸣鸢头上的绒绳,没有程枭帮忙捆绑,她看不到脑后,因此系得长短不一,有点凌乱。
喇布由斯不服气地看着她说话的样子,莫名想到了大单于的阏氏。
那是一个被所有部落公认为大地之母的女人,没有人嘲笑扎那颜被兀猛克单于强取豪夺的经历,他们敬佩她,爱戴她。
第一次见到扎那颜的时候,喇布由斯就被她身上那种柔和的力量洗走了战后的戾气,每当被她深邃的眼睛扫视到时,他都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被自己的乱七八糟的联想烦得一激灵,这个女人怎么配和扎那颜相提并论?
「嘴巴灵活的中原女人,我才不会听信你的鬼话。」喇布由斯回过神,猛地踹一脚七零八落的木块后离开了。
易鸣鸢扶起无辜受灾的木架,她猜到讲学之路任重而道远,没想到还没开始几天,就遇到了这么大的挫折。
说不气馁那是假的。
「达塞儿阏氏别怕,我相信你,我回家就去养兔子。」小女孩凑到她身边,孩子的安慰天真又治癒,她告诉易鸣鸢阿妈给小妹妹起了个中原名字,叫青鸾,问她好不好听。
青鸾是常伴西王母的神鸟,易鸣鸢一听便知他们是比着自己的名字起的。
她看着小女孩澄亮的双眼鼻子发酸,蠕动着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吞下了多余的话语,给她讲了一遍青鸾的故事后直赞这是一个好名字。
第二天
易鸣鸢为了躲避和程枭正面对上,这几日都醒得很早。
前面几天都被她成功了,这日她一睁眼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程枭箍着她的腰肢一寸也不放开,不知是睁眼太早还是一夜没睡,他眼下青黑,直勾勾盯着怀里的人。
「阿鸢,今日是泼寒节。」连日的冷落让男人不胜其扰,他甚至觉得易鸣鸢对他拳打脚踢都好过一句话不说。
借着泼寒节的幌子,他终于找到机会消融两人之间的坚冰,在正式进入冬日之前,草原上的人们会抓紧最后一段严寒前的时光,大操大办一场活动,让苍白萧索的冬日变得鲜活起来。
突释满日前后大家会统一穿着偏白的皮袄,因此泼寒节是他们一年中最后一次穿色彩艷丽的服饰的机会。
程枭近乎苛刻地准备好了一切,不仅是因为这是易鸣鸢到来后和自己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正式节日,而且传闻中泼寒节上的水能够压火去病,在他眼中阿鸢的身体娇弱得似乎有些超出常理,最是需要这个仪式的。
水貂皮镶边的宝蓝色羊皮绒袄一上身,易鸣鸢霎那间被衬得如同世间最耀眼的蓝宝石,她提前揪起编满五彩绒绳的髮辫,低头披上的贾哈绣满古老图腾,宽约五指的革带收紧腰腹,束口的箭袖给了她怀念多年的干脆利落。
「为什么是蓝色?」看到铜镜的时候易鸣鸢有些诧异,她素来爱穿红已是众人皆知的习惯,反而宾德尔雅的名字翻译为中原话是蓝宝石,她才是喜欢穿蓝色的。
程枭给自己腰间戴上一条褡裢,看着她的眼睛说:「蓝是天空的颜色,鹰翱翔在天际,匈奴人对蓝有不一样的情感,它是永恆,坚贞和忠诚。」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凌厉又危险,犹如出鞘的刀锋。
易鸣鸢浑身一怔,永恆,坚贞,忠诚。
这三个词,自己一个也没做到。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易鸣鸢咬着嘴唇, 她无法回应程枭的话,甚至无法缓慢思考。
因为一旦开口,她的心虚就会暴露无疑。
好在对方也并不想要她真的回答, 带着试探的眼光缓缓收回, 扣好褡裢后继续忙手上的事去了。
程枭上半身一|丝不|挂, 精壮的腰背上肌肉线条流畅, 搀了煨桑灰的棕褐色涂料在身上勾勒出动物的骨骼斑纹,一隻鹰爪落在肩胛, 上方阔展的鹰翅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刻即将腾飞于天际。
他手指沾着涂料, 重重抹在脸侧,颜色不一的三道痕迹给他平添了几分痞气,显得眉目更加锐利俊朗。
易鸣鸢看着他这样独一无二的样貌,忽然很疑惑多年前的自己是如何把他忘掉的。
她有些不自然地鬆了松箭袖, 自从当日自己单方面和程枭大闹一顿, 他就再也没拿这种在身上涂涂抹抹的琐事「劳烦」过自己, 后背这种难以画道的地方, 他甚至还特意提前一晚找了耶达鲁。
易鸣鸢拿起桌上并排放置的两个面具, 面具皆是兽首的样子, 为了更加逼真, 还在上面戳了羊毛和马尾毛当鬍鬚,她把一个系在脸上掩饰住失落,再三劝慰自己早些疏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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