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动怒。
陈才有些吃惊,因为平时裴甄也喜欢到处搞些烂摊子回来,但没见过他这样。
裴砚青平时情绪淡然到连察言观色都难分析出来。
是因为闻钰受伤了?
不应该啊,这俩人离婚后应该是仇人啊。
陈才意识到这点,愣了两秒。
他心想,完了,老闆又要栽了。
「你听到没有?」
「……好的,裴总。」
「你说这砖块是周朝的就是啊?!疯了吧?我还说这是秦始皇家里的呢!这明明就是堆破垃圾!!还是说闻小姐其实知道,只是想讹钱啊?」
「我哥被你整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现在回来找死的吗?!啊?!」
「老子告诉你,你那套装可怜的招都给我收一收,你以为我哥还会相信你吗?!」
裴甄在自家的主场,盛气凌人,已经快指着她的鼻子骂。
施工队的工人听了一会儿就开始交头接耳,这种秘辛最适合当饭后谈资,事实真相嘛也没那么重要。
工地上的灰尘多,暗黄色的沙粒都飘扬起来,把空气变浑浊。
闻钰的白衬衫撕裂了个口,鲜血混着水泥,那伤翻出点红肉,流出的液体脏的难以入眼,但她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镇静且平和。
挖掘机和吊臂在她背后持续发出喧嚣。
而她出尘独立,像只孤鹤。
「是破铜烂铁,还是周朝文物,我有自己的专业判断。」
「如果您不信任我,可以送去鑑定。」
「但这块地,今天不能再挖。」
她声音不大,但条理清楚,不卑不亢,反倒衬着裴甄更加无理取闹。
裴甄气的牙都要咬碎,抬手就要扇过去。
「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陈才倒吸一口凉气,衝过去要挡。
但还没等他挪出步,对面的巴掌已然干脆落下。
闻钰扇的。
她那隻胳膊连着肩,抬起来钝刀割的痛,微不可查皱了眉。
众人沉浸在震惊中,裴甄被扇的侧过了头,白皙的脸上飞速浮现出掌纹,红色从脸颊爬上耳旁。
他暴怒的时候会耳朵赤红。
「靠,你找死是吧!」
骂完他就又要动手,闻钰身边的那个小竹苗样的男生上前一步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单岭板着脸,他是藏族人,虽然背着双肩包还一身学生气,但气势做的挺到位,大声说:「你放尊重点!」
「教授,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他转过身,眼里的担忧一览无余。
闻钰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裴甄身后试图拽住他的陈才,问到:「他还要多久?」
陈才愣住了。
「谁?」
闻钰笑了笑,「当然是你们裴总。」
「你怎么知道——」
「我是他前妻,我了解他。」
陈才让施工队暂时停工,等裴砚青的决断。
裴甄不情不愿的被保镖塞进了车里回家上钢琴课去了,剩下的人跟着陈才进入了万槿城边的写字楼,安保设施严格,工作人员都是典型的裴氏作风,本职工作内效率极高,但想要以外的友好沟通基本没有人搭理。
会议室门口,闻钰第一个推门。
屋内有股淡淡的檀木香味,但也许她是她的嗅觉出现故障,因为明明这是瀰漫着硝烟的战场。
旧情人与刚出土的青铜剑有相似之处,弄丢了自己的鞘,沾着血锈,混着尘土,第一眼总是互相沉默,直到你小心翼翼的摸过去,幸运的话能发现里面依稀仍有脉搏。
她没有迂迴闪躲,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
裴砚青有双非常适合哭泣的眼睛,窄窄的双眼皮,微微下垂,天生含情的眼尾,睫毛浓密但不过分,泪水挂上去之后显得很沉重,像被压弯的水仙。
她当年总把他弄哭,那段婚姻里,她对他很残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裴砚青似乎瘦了些,脸上棱角更加分明,眼里是疏离淡漠,她不能把面前人的脸与当时跪在地上的男人重合起来,那放弃尊严的,卑微又可怜的,眼眶血红,声线颤抖的,狰狞的面目。
闻钰收敛心神,她虽然满身尘污,伤口也没处理,但并不感到局促,勾起嘴角露出了得体的微笑,轻声说:「好久不见。」
她竟然真的能轻飘飘的,说出「好久不见」。
裴砚青的心臟抽痛了一瞬,面上没有波动,但桌下的手狠狠攥紧了,掐进自己的掌心。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她沾血的左肩移开,眸中古井无波,对她不像对旧情人,但也不像对仇人,更像是陌生人。
闻钰坐在他对面,等了两秒,发现他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接着说:「我很想你。」
这四个字,角度刁钻。
她是以一名考古人员的身份来见面的,为万槿城地底下的文物,身后还有几名她带的大学生,这是绝对不该掺杂私人感情的场合。
但闻钰还是说了,并且丝毫没有婉转曲折。
她主动承认过去的一切,即使有聚散,即使是孽缘。
裴砚青听到这四个字,愣了一下,眼眶开始发烫,随即狼狈地错开了目光。
他把自己全副武装,但实际上,闻钰只需要稍微说点动听的话,他就立刻丢盔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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