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是为了伤害裴砚青,让他死心,还是仅仅为了说服自己。
裴砚青的唇色白了,面色也都枯掉。
沉默了两秒。
这两秒里,他手里的玻璃罐摇摇欲坠,终于砸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巨响。
萤火虫全都四散开,金黄色的尾巴闪烁着,很快就都升上来,它们突然被给予了自由,但找不到方向,彼此都很慌张混乱的样子。
闻钰被面前的闪动的金黄色晃了一下神。
她晚上散步的时候没有看到萤火虫,找了,没有找到。
冬天萤火虫那么少。
也不知道他怎么抓到这么多。
晃神中,裴砚青突然低头凑近,掌心抚住了她的侧脸,他眼里映着她,映着萤火虫的金色,映着深不见底的疯魔。
闻钰没反应过来,和他对视,她看到了他眼底闪动的东西,错综复杂的虬结着的,爱意、痛苦、执拗、挣扎。
她一瞬间分不清。
他欲吻。
还是欲死。
萤火虫可以逃跑,裴砚青找不到出口,他找不到了,他没有路可走。
闻钰瑟缩了一下脖颈,但他的手掌阻止了她。
「你——」
裴砚青盯着她,眼睛是痛哭,嘴角是笑,哭笑不得的,「你在说反话,是吗?」
「你一直都喜欢说反话,刚才那个是也是,对吗?」
「所以你爱我,闻钰,你爱我。」
闻钰冷笑了一下,「嗯嗯我爱你,你赶紧去死——」
「我也爱你。」
裴砚青捧起她的脸,他像是喝醉了,眼里都是一片茫茫的,他游荡在茫茫的海里,想捉住什么一样,无限地自欺欺人,在这种自欺欺人里,信服地去捉她的唇。
闻钰不是没有预感到他会吻下来。
她看出他走投无路。
唇瓣贴住的那瞬间,她触碰到裴砚青的战栗,他像赴死一样地吻她,赴死的准确意思是,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她回应他了,他不抱任何试图修復什么的希望,他深知这个吻过后的代价,也许他这辈子都要断送在这个吻里。
但他不在乎了,他完全疯了,他只想要她弄死他。
他应该是想要她直接拿把刀,捅进他的心臟。
那就算是爱情了。
闻钰有极其短暂的半秒,她想要闭上眼,这半秒她无法定性,也许是因为她太明白,裴砚青这个吻的意思不是讨爱,是讨个死得其所的痛快。
裴砚青完全失控的这一刻,她知道在那个失控的背面,其实是她完全的掌控。
完全掌控,像某种精神上的高潮。
但半秒后,她还是猛地推开了他,反手给他了狠狠的一记耳光。
裴砚青被扇了,但他完全没觉得痛。
他正过头,眼里湿红,有种天真之色,很真诚地问:「闻钰,下辈子和我谈恋爱吧,好不好?」
这个问句的重音在「我」。
但闻钰注意到的是「下辈子」。
她和潭扬说过下辈子,潭扬说他预定了她的下辈子。
她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说的那个调情用的下辈子,和裴砚青说的那个下辈子,不是一个意思。
「你不是说让我去死吗?」
「我可以去死。」
「你答应我,下辈子和我在一起,我现在就去死。」
「你知道白鹭山有个悬崖吗?我从那里跳下去,换你下辈子和我在一起。」
裴砚青不是在说空话,他真诚而且专注,真的在和她商量,像是很古老的一种物物交换。
以物换物。
但他要换的物是个不知道还有没有的下辈子。
换一个空头许诺。
闻钰心头有清平调的海啸,好像她此前不断地说讨厌他,恨他,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就这一刻。
她当然知道白鹭山有个悬崖,不断地推开他,不断地精神暴力,不断地恶语相向,她到底是想要他死心,美其名曰为他好,让他远离失恋,远离一切伤害,还是她其实就是要把悬崖给他亲自端上来。
像端盘菜一样端上来。
给他端到面前,看他跳不跳。
这是什么感情,说不清,反正不是爱情,没有爱情能如此畸形。
这不是任何一种感情,这只是一种连结,一段把两个人的生命打成死结的麻绳。
这个连结的意思是,我死也不会抛下你。
妈妈、爸爸、哥哥。
世界上每个人都口口声声地说,血缘是最坚不可摧的连结,真的吗?那为什么就不能承认,真的有人生来就没有被任何连结给拽住呢?为什么大家都不承认,所有的血缘其实都很脆弱,有血缘就爱了吗?没有血缘就不爱吗?
谁能为你死?妈妈能让你生,能为你死吗?
所有人的生命里,都可以没有闻钰,但裴砚青不行,他要绕在她的身上,绕个没完没了,在闻钰这个悬崖上跳个没完没了。
把两个人扭成一段即使斩断了,但相信下辈子也会再接续上的麻绳。
不是我爱你而已。
甚至根本和爱没有关係。
没有人爱上悬崖,没有人会爱一个像悬崖一样,每天都逼着你往下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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