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多,最后嘶哑地说了句,「我抱你去洗澡吧。」
淋浴的水声穿过墙壁。
裴砚青一晚上没睡, 听到水声的时候,知道是结束了。
也许因为他真的无法面对, 他很局促地蜷缩在最远的那个墙角,于事无补,还是能听到,听到她永夜的爱,听到巨大的幻梦破碎的声音。
写完了一整个本子,八十页,用完了两根中性笔,只有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被泪水晕开的几千个疑问句,「不是要和他分手吗?」
你不是要和他分手吗?所以分手的意思是上床吗?
他知道闻钰是故意的。
所以其实还是逗狗一样玩他,给他丢飞盘练习折返跑,从黑夜跑到天亮,再从天光里堕入另一个浓墨重彩的黑夜。
使唤一隻狗,被当成狗使唤,被当成狗骗。
闻钰攥紧了拳,但她手心里一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被骗得好惨。
没办法,不做点什么,他现在就想去死,写下来会稀释他的痛苦,必须要写出来,否则会爆开的,心臟会爆开。
什么是话语的重量,话语的重量是闻钰能把他从悬崖轻易拉回来,也能立刻把他再推下去。
「我会和他分手。」「你要等这辈子,还是下辈子。」
话语的重量是,直到隔壁真的冒出一声被快乐榨出的高音之前,他都还在相信她说的一切,哪怕诚惶诚恐,也深信不疑的,信教的那种深信不疑。
是不是真的痛一万倍?不清楚。但也许刚才真的应该直接从悬崖边跳下去的。
踏错一步,再踏错一步。
怎么走都是错。
很多年前,他去饶城,看见她和蒋则权那么亲密,他还很傻傻的问她,你骗我了吗?她说没有,她说「我没骗你」,现在他还能想起她说这话时候的眼神。
其实闻钰根本不会撒谎,眼睛赤裸裸像一口井,等着他往里跳,大约是世界上最拙劣的骗子,但他还是跳了,然后他发现了一盒已经用了八个的套,这也可以忍耐,甚至如果是蒋则权,不是别人的话,他还更能接受,觉得庆幸,毕竟蒋则权长得像闻书然,所以他连藉口都无需给闻钰找,但最后的最后,她只是走了。
走了,离开,杳无音讯,归于陌生。
如此简洁就可以概括,他断断续续插了半年的呼吸机。
其实那些话,她为了能离婚答应他的那些话,「离婚后绝对不会和蒋则权在一起,不会爱他,也不会爱任何人」,「我不会和你一刀两断,我会偶尔联繫你,回国了也会去找你」,所有的这些,裴砚青想,让他最想要死的不是她爱了谁,又睡了谁,也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他,而是她真的忍心,完全消失在他的世界。
完全消失,像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他那时甚至查不到她离开的航班号。
那感觉像是人生突然就从中间断掉了,彻底断掉了,葬送掉了。
后来裴砚青明白了,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就是被骗了之后,还眼巴巴地追问,你骗我了吗?那是没有用的,完全没有用。
因为她就舍得那样骗他。
追究到底,不过是从来都不在意他,而已。
闻钰拿他当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其实每个下一面都是不用见的,明天,后天,有没有裴砚青无所谓。
她舍得。
怎么能舍得呢?裴砚青想,他永远舍不得,他对闻钰没有一样东西能舍得,他去死也不会这样对她,所有的一切如果换位思考,答案那么清晰。
于是不揭穿就好。
裴砚青本子上几千个疑问句,大约两三千个,有些歪斜的,有些重迭的,有些洇得看不清的,八十页,一页一页翻过去,有很多个笔画被拉得极长,从本子的最上方一直划到了最下面,划破了纸,留下破碎卷边的伤痕。
那几个时刻,应该是很清晰地听到她又喘息又像小猫叫一样,到了高-潮。
他真的好想相信她。
他好想相信。
她说她没办法喜欢潭扬了,但她却依旧能被他弄到几次高-潮,这是哪种没办法,裴砚青真的没有办法理解,他整晚都试图找藉口,给闻钰找藉口。
他一定要给她找个藉口。
一定有某个藉口,可以解释这一切。
但他写完了几千个疑问句之后,他都没能找到。
她现在还是如此舍得。
裴砚青听完了淋浴声。
明天是在白鹭山的倒数第二天。
他想时间倒流,倒流回来白鹭山的第一天,又觉得不够,倒回重逢那天吧,还是不太好,应该倒回离婚前那一天,那也不好,倒回到最初吧,闻书然的办公室里,不仅看出闻书然爱她,也要看出她爱哥哥。
别和她结婚。
惹人恨。
恨到现在,他死了活着都没区别,也没恨完。
倒数第二天早晨。
裴砚青还是下楼吃饭,所有人都正常,好像昨夜极其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闻钰喝了两碗燕麦片,喝完的时候,潭扬陪考古队收拾工地上的仪器去了,裴砚青在桌子的一角,盯着碗里发呆,他发呆了很久,也没有抬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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